怕這個問題冒犯到喬同志。
謝中銘禮貌地補充了一句,“喬同志,我沒別的意思。如果你男人也想在城里找個活干,我可以幫忙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適合他干的活。”
軍區(qū)食堂有時候會缺個伙夫,后勤部也會缺個打雜什么的。
如果喬同志只是純粹的來家里當保姆,他幫忙給她男人找個活干,也能讓他們兩口子經常見面,還能讓兩個娃經常看到娃她爹。
對于他來說,舉手之勞的事情。
再說,如果喬同志真的身份可疑,還能從她口中打探到更多的信息。
畢竟不能僅憑已知的信息,就此判定喬同志就是特務。
他平靜無波又帶著些許犀利的目光,落在喬星月的身上,謹慎地觀察著她的細微反應。
旁邊的黃桂蘭,心想著今天這老四咋這么熱心?
她正想問小喬同志她男人是干啥的,需不需要幫她男人也介紹個城里的活,好讓他們小兩口經常見面。
老四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一樣。
黃桂蘭不由附和了一句,“是呀,小喬同志,你男人是干啥的,他想不想跟著你一塊兒到大院工作?”
喬星月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句,“謝謝蘭姨和謝同志的好心,但是不用了,我家男人跟我結婚沒多久,就為國捐軀,犧牲了。”
提到她男人,喬星月不由覺得有些離譜。
那男人是一個倒霉蛋。
只不過到茶店村出趟任務,就被胖丫媽給算計了,一碗紅薯粥讓她和那排長睡到一起,讓那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
并且沒多久,那男人還為國捐軀了。
真是命不好!
這個消息,讓黃桂蘭胸口沉沉的,看著小喬同志和兩個娃時,心里更是發(fā)酸。
難怪這兩個娃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原來是早就沒了爹。
看來,以后她得對這小喬同志和兩個娃,更照顧一些。
聽到這里,謝中銘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都有些抱歉,“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
“沒關系,我一個人帶著兩個娃,早就習慣了。”她說得輕輕松松,那些苦與難,她從不在人前提起。
看著她嘴邊泛起的一絲微不可察的苦笑。
莫名的,謝中銘有些后悔問出這個唐突的問題。
天擦黑后,喬星月給謝家奶奶洗了臉泡了腳,然后又給奶奶做了個全身按摩,最后把了個脈。
謝家奶奶的半身癱瘓,不是肌肉萎縮,而是氣血運行不暢導致,她大概有幾分的把握,幫謝家奶奶調理身子。
但是她不能把話說得那么滿。
“師長,蘭姨,這幾天我先給奶奶按摩按摩身子,你們要是信得過我,等幾天我再給她做針灸。”
私下,謝江去到謝中銘的房間,“老四,小喬同志在山唐村給你做了手術,你覺得她醫(yī)術如何?她能給奶奶做針灸嗎?”
謝中銘輕抿著薄唇。
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出,他死活不讓人脫他褲子做手術時,喬同志那往他手臂上扎針的手法,那手法又快又準又狠。
一針下去,他的手又麻又軟,動彈不得。
這喬同志應該是有兩下子的。
“讓喬同志試試吧。”
“她這么年輕,會不會把你奶奶給扎壞了?”
“應該不會。”
謝江是個孝子,他不敢拿老太太的安危開玩笑。
“我覺得小喬同志,年紀還比較小。讓小喬同志平時給奶奶護理按摩,還是可以的。做針灸的事,還是算了吧,下次小喬同時要是再提起,你幫爸婉拒了。”
“爸,真的可以讓喬同志試試。”
“爸不是不相信小喬同志的醫(yī)術。是你奶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說著,謝師長跳到另一個話題,“老四,你傷得嚴重嗎,那方面影不影響。”
“縫了幾十針。”
“啊,咋這么嚴重?”
“……”
“老四,你可千萬別斷子絕孫了,你和胖丫還沒生娃呢。”
提到胖丫,謝中銘面色一沉。
“爸,這輩子我都不會和胖丫有娃了。”
他不會讓胖丫來大院隨軍,看樣子胖丫也未必想來。
可能胖丫媽只是看中他每個月寄回去的生活費。
只要他準時寄錢,胖丫和胖丫媽從沒有提過要來隨軍的事。
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和胖丫發(fā)生那種關系了。
就讓他每個月把錢郵去茶店村,這樣彌補胖丫一輩子吧。
如果胖丫受不了兩地分居提出離婚,他隨時都會答應她的離婚要求,并且會補償胖丫一筆錢。
但就是不會和她生孩子!
……
奶奶屋里,喬星月已經給奶奶按摩了半個小時了。
她給奶奶按著左腿時,安安和寧寧就有樣學樣按摩著太奶奶的右腿。
喬星月手上的動作不停,也不忘向蘭姨了解一些基本情況。
“蘭姨,奶奶這是癱瘓多久了?”
“半年的樣子。”
“什么原因導致的癱瘓,有過腦梗,腦炎和其它外傷嗎?”
“都沒有。”
“那奶奶有沒有其它的基礎病?”
“小喬同志,啥叫基礎病?”
“就是高血壓、糖尿病和心臟病。”
“沒有。”黃桂蘭搖頭。
喬星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行,回頭我?guī)湍棠陶{理一下。”
奶奶看起來半身癱瘓加上面癱,好像挺嚴重的樣子,實際上這種不是因為腦梗腦炎引起的癱瘓,只是暫時性的,而且奶奶沒有基礎病,通過針灸治療,有很大的治愈希望。
她幫奶奶蓋好了被子。
“閨,閨女,謝,謝謝你。”奶奶歪著嘴,說話不太利索,卻是滿臉慈祥笑意。
然后看著安安和寧寧。
這兩女娃咋長得這么俊呢!
謝家奶奶七十六歲,名叫陳素英,早年參加過革命,也是和黃桂蘭一樣,一心盼著能生個女兒,可是生了七個都是兒子。
然后底下的曾孫們,個個也都是男娃,就沒一個女娃。
老太太看著安安和寧寧,也是越發(fā)喜歡:要是這兩女娃是她的曾孫女,那該多好呀!
“安安寧寧,你們在這里陪太奶奶說會話,媽媽出去收拾一下。”
喬星月一走,太奶奶看著兩個娃,喊了黃桂蘭一聲,“阿蘭,你看……兩娃眼,眼,眼神像,像不像中,中銘,小,小的時候?”
太奶奶面部癱瘓,嘴是歪的,說話有些不太利索。
但黃桂蘭卻全都能聽懂,“媽,這兩娃明顯長得和小喬同志一模一樣,咋能像咱家中銘?你是太想曾孫女了。要是咱家真有這么乖巧的女娃,我做夢都要笑醒嘍。”
不過,黃桂蘭這么仔細一看,兩個娃當中,安安那充滿機靈勁兒的眼神,確實和他家老四小時候有些相像。
還別說,越看,越覺得熟悉和親近。
喬星月從奶奶屋里走出去后,正看見謝中銘打了一盆水,放在堂屋的洗臉盆架上,洗著臉和脖子。
他力氣大,也搓得認真。
搓洗完,又去打了盆清水,捧著水往臉上一澆。
水珠掛在他硬朗的發(fā)梢、眉骨,又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頰往下滴,倒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精神利落。
等他擰完帕子,喬星月才喊了一聲,“謝同志。”
謝中銘抬眸望來,“喬同志,你們也早些睡吧。”
說著,謝中銘端著搪瓷盆,去廁所把水倒在了蓄水桶里,這水準備留著沖廁所用。
大院里面,級別不夠高的軍人只能分到單間宿舍,是沒有獨立廚房廁所的,煮飯要去公用廚房、洗衣要去水房、洗澡要去公用的澡堂、解手也要去公用的旱廁。
但像謝師長家就不一樣了,他們家是兩層小院,上下五個房間,還有廚房衛(wèi)生間,堂屋外有一個院子可以養(yǎng)花種菜,很是方便。
等謝中銘倒了水回來,喬星月干脆利落問,“謝同志,你的傷勢怎么樣了,用不用我?guī)湍阍倏匆豢矗俊?/p>
話音剛落,喬星月便瞧見謝中銘的耳廓,悄悄漫上一層薄紅。
這個男同志,還是那般保守害羞。
“謝謝,不用了。”他端著搪瓷盆的手,緊緊一攥。
喬星月知道他臉皮薄,便不再強求,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謝同志,我記得今天好像是你手術的第八天,明天你可以去拆線了,最遲這兩天拆線,別拖太晚了。”
“好,謝謝喬同志,明天我會去衛(wèi)生科。”
就算明天去衛(wèi)生科,謝中銘也會找個男大夫。
喬星月多問了一句,“謝同志,這幾天傷口沒再感染了吧?”
其實,謝中銘的傷口已經感染了。
在山唐村二次裂開后,他躺了不到四天,又參與到了礦場救災的收尾工作之中,出了不少體力,加上村里衛(wèi)生條件本來就差,那里感染了也很正常。
要是告訴喬同志他那里感染了。
喬同志豈不是又要脫他的褲子?
想到要在她面前脫褲子的事情,謝中銘手心里都是汗。
這個時候,堂屋頭頂的鎢絲燈又閃了幾下。
光線一明一暗。
謝中銘除了耳尖發(fā)燙以外,神色未變,沉聲應道,“沒有感染。喬同志,我回屋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
忙完以后,喬星月領著安安寧寧回了屋。
蘭姨說這上下床鋪上的床單被套,是謝同志幫忙換上的。
全是軍綠色的。
被子被疊成整整齊齊的豆腐方塊狀,床單也是鋪的沒有一絲皺褶。
安安寧寧睡在下鋪,一人一個小枕頭,那枕頭里的棉花芯,也是謝中名塞進去的,軟軟的,暖暖的。
安安忽然鼻尖一酸,探著個小腦袋,望向上鋪的喬星月,“媽媽,爸爸也是軍人,那他是不是也在這里當過兵?”
“爸爸是昆城軍區(qū)的,不在錦城。”
“我以為爸爸以前也在這里當兵呢。”
安安望著窗外月朗云疏的夜色,軟軟糥糥的聲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連夜色也被安安這低落的情緒,染上了一層濃濃的悲傷,她以為爸爸生前在這里呆過,以為能和爸爸生前一樣,看著同一片天空的月亮呢!
喬星月從上鋪探出頭來,瞧著下鋪的安安和寧寧,“不管爸爸生前在哪里當兵,他都會在天上看著安安和寧寧,一直保佑安安和寧寧的。”
就是不知道那男人叫啥名啥。
否則她也能向謝師長家打聽打聽,說不定謝師長人脈廣,還能知道安安寧寧她爹到底是怎么犧牲的。
說不準,還能再問部隊要點撫恤金,或者給兩娃謀點烈士遺孤的福利。
可惜,她真不知道娃她爹到底叫啥名啥。
只知道他是個排長。
安安寧寧睡著后,喬星月沒有再想娃她爹的事了。
眼下,得好好保住這個工作,才能養(yǎng)活兩娃,才能有機會給寧寧治病。
但又想到謝同志瞧著她來到謝家當保姆時,那看似平靜中又帶著戒備和懷疑的目光。
他到底在懷疑啥?
不管謝同志懷疑啥,但愿不會因此而丟了工作。
第二日,為了更快地上手謝家保姆這個工作,喬星月早早起來做早飯,蒸了土豆絲餡和酸菜餡的包子,還煮了一鍋稀飯。
喬星月正在做涼拌泡菜的時候,黃桂芳走進廚房,“小喬同志,這么早呀。”
喬星月回頭一望,“蘭姨,正好,家里的一些情況,我還想向你了解一下。”
昨天,她了解到謝師長的老家是川渝那邊的,蘭姨是南方的,一個吃辣,一個不吃辣。
她放下涼拌泡菜,問,“蘭姨,您和師長還有奶奶和謝同志,平時有哪些生活習性?還有喜好和禁忌的,我以后多注意。”
說著,她從衣兜里掏出一個自己裁成小方形,又用針線裝訂成冊的小本子來,準備隨聽隨記。
黃桂蘭想了想,“也沒啥需要特別注意的,就是你謝叔喜歡吃辣,我吃不了。然后我和中銘都會花生過敏,以后別有花生就行。”
喬星月做著記錄的手停下來。
她愣了一下。
咋就這么巧?
蘭姨和謝同志都對花生過敏?
她家大女兒安安,也是花生過敏。
黃桂蘭想起自己和老四花生過敏的事情,不由嘆了一口氣,“唉!小喬同志,你是知不知道,花生過敏真的很老火。那癥狀,嚇死人了。”
喬星月咋可能不知道,花生過敏的嚴重性有多厲害。
要是嚴重了,搶救不及時,是會死人的。
安安兩歲多的那次,她一個轉身沒看住,別人給安安吃了一顆花生,五分鐘就起了過敏反應,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全身水腫,喉嚨因為腫脹導致窒息,差點沒搶救過來。
那一次,把喬星月嚇死了。
她對黃桂蘭說,“蘭姨,真是好巧,我家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