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月懵了!
她以為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沒想到蘭姨的四兒子,真是她在山唐村救過的謝團長——謝中銘。
她詫異開口,“謝同志?”
與此同時,謝中銘也異口同聲地喊了她一聲“喬同志?”
兩人四目相對。
謝中銘拎著帆布包包的手,微微攥緊。
這個女同志,咋在他家里?
這時,喬星月身后的安安和寧寧,齊刷刷地叫了一聲:“謝叔叔好!”
這聲音軟軟糥糥的。
叫得謝中銘胸口莫名一動。
微崩的額角這才有所松緩。
隨即應了一聲,“嗯,安安,寧寧,乖!”
這聲音帶著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
連旁邊幫著端菜上桌的黃桂蘭,也有些不可思議地愣在原地,老四咋和小喬同志認識?還有自家這個向來冷冰冰的四兒子,咋就對兩個娃這般溫柔?
“中銘,你和喬同志母女認識?”
“蘭姨,我在山唐村的時候,給謝同志做過手術。”喬星月抽回了眸光,落在一臉詫異的黃桂蘭身上。
剛剛謝同志的眼神,好像帶著某種懷疑和警惕。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喬星月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同志好像不太滿意她出現在謝家。
心中忽然不安。
這份收入穩定的保姆工作,來之不易。
要是因此丟了工作,她給寧寧買藥看病的希望又要破滅了。
她趕緊把手中這盤酸辣土豆絲放在桌子上,又去廚房端剩下的那盆豆腐青菜湯。
這擱下盤子時微微的緊張,以及略快的步伐,被謝中銘盡收眼底。
望著這抹去到廚房纖細輕盈的背影,謝中銘眉心輕擰,若有所思。
身側的黃桂蘭,則是打量著他,“老四,我聽說你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了……”
還傷的是命根子!
可兒子早就成年了,黃桂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但事關老四一輩子的幸福。
黃桂蘭不得不委婉地問出口,“老四,搶險的時候是傷到命根子了嗎?”
去山唐村救災的軍人,頭一天先回來了一批。
老四傷了命根子的事情,在錦城軍區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黃桂蘭著急地看著謝中銘,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回答。
他卻從喬星月的背影上抽回目光,不答反問,“媽,喬同志咋在我們家?”
黃桂蘭隨口一答,“咱家不是一直想找個懂護理的住家保姆嗎?你也知道你奶奶半身癱瘓,照顧起來很吃力,我就讓左鄰右舍幫忙介紹,剛好喬同志懂醫術,會針灸,唐嬸又和她是一個村的,知根知底,我就讓小喬同志來家里先試一個月。”
“你是說,羅師長家的唐嬸,主動推薦喬同志來咱家當保姆?”
“對,唐嬸是個熱心腸的,跟我說了好多回了,一直夸贊喬同志做事麻利勤快,又懂醫術。”
剛好這時,喬星月端著一盆青菜豆腐湯從廚房里走出來。
謝中銘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這會兒落在喬星月身上的目光,又恢復了他平日里一貫的清冷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放下湯以后,喬星月特意朝書房里的謝江,喊了一嗓子,“謝師長,可以吃飯了。”
隨即,她又盛了三碗飯。
“蘭姨,謝同志,你們吃飯吧。”
然后,牽著安安寧寧,離開四方桌。
黃桂蘭看著她和兩個娃,“小喬同志,你咋只拿了三個碗?你和孩子也一起上桌吃啊。”
之前喬星月在昆城,也給一家鋼材廠的領導當過保姆,那家東家是不許保姆跟著上桌吃飯的,而且很是嫌棄她的保姆身份,后面還因為女主人懷疑她勾引男主人,她被迫離開了。
她不想再失去這個工作,所以處處小心謹慎。
“蘭姨,你們吃吧。我和娃就不上桌了。我先去奶奶屋,給奶奶喂了飯,我就和娃去吃飯。”
“放心,廚房里我留了菜了。”
她微笑著應了兩句,這就牽著娃去了廚房,給安安寧寧一人遞了半碗飯,吩咐了兩句。
說著,便端起一碗飯,去了奶奶屋里。
她走后,兩個娃端著飯,卻都沒有開動。
兩娃就那么蹲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
“姐姐,我也想吃肉肉。”
“寧寧乖,媽媽說了,主人家里的肉,我們不能吃。媽媽帶著我們倆,本就多了兩張嘴吃口糧,這家主人不嫌棄我們人多,已經很好了。”
寧寧沒說話。
安安把碗里炒青菜的豬油渣,全都挑到了寧寧的碗里。
“現在有白米飯,還有豬油渣,比起我們以前天天吃紅苕,喝玉米糊,好太多了。”
“反正記住咱媽說的話,嘴要甜,飯要少吃,事情要多做。這樣我們才能留下來,媽媽才能拿到錢給寧寧買藥,寧寧的病才能好起來,知道嗎?”
“姐姐,寧寧知道了。”寧寧把碗里的豬油渣,又夾回給姐姐,“姐姐,你也吃兩塊豬油碴。”
“姐不吃,姐有青菜,這青菜全是豬油味,可香了。”
兩娃的對話,被來到廚房門口的黃桂蘭,聽得清清楚楚。
心里莫名一陣酸楚。
多懂事,多讓人心疼的娃呀,不知道這兩娃以前過的是啥樣的苦日子。
難怪寧寧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說話時,像是喘不上氣一樣。
原來是生病了,需要買藥吃。
也不知道是生的啥病。
再看廚房里留的菜,只有半盤青菜,紅燒肉和西紅柿炒蛋小喬同志是一口也沒留,全都在桌上了,這是準備和兩娃只吃青菜。
黃桂蘭心窩子說不出來的酸。
她喉嚨發緊,轉身去把這事跟書房里的謝江全說了。
謝江想了想,干脆道,“既然這小喬同志帶著兩個娃這般不易,咱們再給她漲五塊錢的工資,一個月四十。”
黃桂蘭會心一笑,“我也是這么個意思,老謝,既然咋倆意見達成一致,等下個月發工資的時候我直接給小喬同志多加五塊錢。”
“行!”
黃桂蘭是錦城大學的資深教授,去年剛辦了退休,一個月退休工資150塊。
謝江本來也退休了,但是組織給他安排了一個長期保密任務,要他和老四謝中銘一起帶著其余的同志分工完成,所以就暫時還沒有退休。
謝江一個月工資加津貼,也有兩百多塊。
老兩口平時勤儉節約,花不了啥錢。
想著能幫喬同志一把是一把。
“還有,老謝,老四在山唐村傷到命根子,他的手術竟然是喬同志給做的,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謝江若有所思,沒說話。
黃桂蘭又說,“就是不知道老四的命根子傷得嚴不嚴重,我這個當媽的不好問,你回頭問一問,可別真斷子絕孫了。”
“行!”
喬星月給謝家奶奶喂完飯后,又給奶奶擦了擦嘴,這才走出去。
這會安安和寧寧坐在四方桌前,面前的飯碗添得滿滿的,還堆起了尖尖,想來肯定是謝家的人幫忙添的。
她忙走過去,牽著安安寧寧準備下桌,黃桂蘭拉著她的手阻止道,“小喬同志,以后你和安安寧寧必須上桌吃飯。”
“這不行,這不合規矩。”
“小喬同志,咋家沒有那么多規矩,反正以后你和安安寧寧必須上桌吃飯,這是我對你最基本的工作要求。”
喬星月沒有想到,她來謝家當保姆,謝家沒給她定這樣那樣的干活要求。
第一個要求,反倒是要她和娃必須上桌吃飯。
她穿到這個年代,天崩開局,沒有任何親人可以依靠,被趕出家門后沒地方住,沒東西吃,還要養活兩個娃。
這個年代可不像后世到處都能找工作,說實話這四五年她帶著兩個娃討生活,過得相當苦。
突然有人對她和兩娃這么好,心里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她被黃桂蘭硬摁著,坐在了長條凳上,“吃飯,中銘,趕緊給小喬同志盛飯。”
“不用,我自己來。”
“讓中銘去,男同志就是該多干點活。”黃桂蘭拉著喬同志的手,不讓她起身。
在他們老謝家,五個兒子都被教育得極有涵養,并且個個都十分尊重女同志。
這一點,身為父親的謝江,就是五個兒子的好榜樣,黃桂蘭可是被謝江尊重和寵愛了幾十年了。
謝中銘去廚房盛飯,想到喬同志又瘦又弱,在鄉下的時候,她喝的紅苕稀飯里全是紅苕,很少看到米粒。
他又往碗里添了好幾勺白米飯,然后把米飯壓了又壓,直到堆起一個小山頭狀,這才走出去,把手里的米飯碗雙手遞到喬同志的面前。
喬星月接過碗,說了聲謝謝。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謝中名的手指,她倒是沒啥反應。
謝中銘卻像被燙了一下似的。
趕緊縮回來,說了聲不用謝。
指節又擱在軍褲膝蓋處,攥出幾道淺痕。
然后垂了眼皮,看似鎮定去夾菜,另一只手卻不由地搓了搓發燙的耳朵。
腦海里不由想起喬同志在山唐村給他做手術時,那尷尬的場景。
越是想,謝中銘扒著白米飯的動作越是風卷殘云般,又快又急。
不過也不是狼吞虎咽。
他幾大口米飯就著一夾菜,嚼兩下,喉結一滑就咽下去了,倒透著一股子軍人做事速戰速決的高效率。
他們當兵的,習慣了吃飯也是速戰速決。
可今天黃桂蘭瞧著老四這吃飯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喬星月碗里的飯一口還沒動,她看謝同志很快就扒了半碗米飯,便柔聲提醒道,“謝同志,吃飯太快對胃不好,可以先吃蔬菜,再吃肉,最后吃主食。”
謝中銘端著碗,回應了一聲,“喬同志,我知道了,你在我們家不用客氣,飯管夠的。你和安安寧寧不用想著怎么為我家節省口糧。我們家糧票管夠。”
“謝同志,我是真吃不了這么多。”
黃桂蘭也勸道,“是啊,小喬,你看你瘦成啥樣了,得多吃一點。”
喬星月實在是推脫不了。
只好埋頭吃飯。
吃了幾口,她發現這碗米飯不只堆了尖,還被謝同志壓得又緊又實,難怪她一直扒都沒見米飯怎么變少。
加上黃桂蘭一直給她夾肉,她實在撐不下。
這個時代浪費糧食是可恥的,最后她硬是逼著自己撐了又撐,和兩個閨女分了分,才把碗里的飯和肉給吃完。
這個年代,大家都是缺衣少食,胖丫竟然還能胖成兩百多斤,肯定是易胖體質。
原身的易胖體質喬星月改變不了。
照這么個吃法,萬一又胖回以前兩百多斤的樣子,就沒地方哭了。
所以,明天吃飯的時候,她千萬不能再讓謝同志給她裝飯了。
飯后,謝中銘和謝江一起,收拾書房,準備把這個屋子騰出來給喬星月母女三人住。
謝中銘特意關了門,走回謝江身邊,幫他把書架上的書拿下來。
“爸,上次您跟我提的境外勢力滲透的事,你還記得嗎?”
謝江聞言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兒子:“怎么突然問這個?”
謝中銘語氣沉了沉,“我在山唐村受傷不是意外,后來追查現場痕跡,是有人在事故現場做了手腳,并且就是沖我來的。”
“隊伍很有可能混進了特務,現在還在查。爸你見多識廣,還知道特務有什么其他特征么?”
謝江放下手里的活,“沒太具體的,只說這類人很會偽裝,多半會借著務工、幫扶、甚至鄰里照拂的由頭接近。”
“說起來,你媽白天跟我念叨,小喬同志正好在山唐村給你做過手術,這才隔了幾天,她就來家里當保姆了。倒不是我瞎懷疑,就是這前后腳確實太巧合了。”
謝中銘眼神里帶著軍人的縝密,“我總忍不住想,這會不會是連環套?先借著礦難想除掉我,但我命大沒死,我只能被迫接觸地方醫護,再讓人順著找工作的由頭,往咱們身邊安插人手。”
謝江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你這么想,也不是沒道理。但也不能憑這點就下判斷。”
“小喬同志我瞧著實在,給你奶奶按摩、做飯做家務、帶孩子,樣樣都透著踏實,身上沒有那種裝出來的活絡勁兒,倒像是真為了養家糊口來的。”
“我知道。憑直覺,她不像是女特務。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是軍人,背后連著部隊的機密,不能因為直覺就放掉任何疑點。”
“爸,這事您先別跟我媽說,她心思細膩,要是知道免不了多愁。我會自己慢慢查,既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能漏過一個可疑的。”
謝江點點頭。
他的幾個兒子當中,就屬老四的思維最清晰嚴謹。
“嗯,保持警惕是好的,但也別亂冤枉人。”
兩父子把書房騰出來后,把原有的上下床留在里面,又留了個柜子給喬同志母女裝東西。
剛好,喬星月也收拾完了灶臺,從廚房里走出來。
謝中銘也正好從書房出來,“喬同志,房間給你們收拾好了。就是條件簡陋了一些。”
“這樣已經很好了,謝謝你們。”
“喬同志,我看你走到哪里都帶著安安寧寧。在山唐村,也沒見過有人幫你搭把手帶帶兩個娃娃,你家里沒有其他人了么?”
謝中銘看似隨口一問,實則打量著喬星月所有細微的反應。
喬星月不是看不明白,這謝同志的神色沒什么起伏變化,卻開始懷疑她,她十分擔心因此工作不保。
她想了想答,“家里沒別人了,就我帶著兩個娃。”
謝中銘看似平靜又禮貌地問道,“喬同志,冒昧地問一句。我在山唐村咋沒見過你家男人,你家男人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