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陸晚緹七十五歲。
這天中午,客廳電話鈴響起時,陸晚緹正在院子上修剪那盆林嬸子上周送來的長壽花。
七十五歲的她手指依然靈活,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去多余的枝葉,嘴里還哼著年輕時學的蘇聯小調。
"喂?"蕭墨衡接起電話,聲音沙啞——他昨晚有些感冒,陸晚緹還特意給他熬了姜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壓抑的抽泣聲。蕭墨衡的背脊瞬間繃直,這個經歷過無數槍林彈雨的老兵,此刻手指竟微微發抖。
"什么時候?"他聲音沉得嚇人。
陸晚緹放下剪刀,轉頭望去。陽光透過紗簾,在丈夫銀白的鬢角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亮他驟然陰沉的臉。
"好,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蕭墨衡站在原地沒動,背影如同一座風化的石碑。陸晚緹走過去,冰涼的手搭在他手背上:"老蕭,出什么事了?"
"老丁...和林嬸子..."蕭墨衡喉結滾動,"今早發現...一起走了。"
剪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陸晚緹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昨天下午她們還一起去公園散步,怎么...
"你說...什么?"她聲音輕得像羽毛。
第四十九章
蕭墨衡轉身想扶她,卻見妻子眼神渙散,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下一秒,陸晚緹像被抽走全身骨頭般軟倒下來。
"老婆子。"
蕭墨衡一把抱住下滑的妻子,心臟幾乎停跳。他顫抖著撥通120,又給兒女打了電話,整個過程如同夢游。
懷里的陸晚緹呼吸微弱,眼角還掛著未落的淚珠,救護車呼嘯而至時,蕭墨衡緊緊握住妻子的手,還被白金手鏈硌得掌心發疼。
醫院走廊刺眼的燈光下,蕭墨衡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匆匆趕來的蕭子怡高跟鞋咔咔作響,一身軍裝都沒來得及換。
"爸,我不是說過這種事要先瞞著媽嗎?"蕭子怡紅著眼睛壓低聲音,"林姨對媽多重要您不知道?她歲數那么大受不了"
蕭墨衡沉默不語,目光死死盯著急救室的門。五十多歲的蕭子辰拉住姐姐:"姐,爸也難受。"
急救室的燈終于滅了。主治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老太太是急火攻心導致血壓飆升,暫時沒有大礙。但這么大年紀,家屬一定要注意,不能再受刺激了。"
蕭墨衡點頭的幅度微不可察,背卻佝僂了幾分。當年那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鐵血將軍,此刻只是個害怕失去愛妻的普通老人。
陸晚緹在醫院躺了三天,期間蕭墨衡寸步不離,連換洗衣物都是兒女送來的。他坐在病床邊,一遍遍摩挲著妻子柔軟的手,這些年陸晚緹被照顧的很好。
"老蕭..."第三天清晨,陸晚緹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帶我去送送他們。"蕭墨衡沉默一會,點點頭答應了。
葬禮那天下著小雨,陸晚緹執意不肯坐輪椅,穿著一身黑衣,被蕭墨衡半摟著站在墓前。
兒女和孫輩們撐著黑傘圍成一圈,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林嬸子和老丁的合照擺在墓碑上,笑容慈祥。
陸晚緹想起剛去隨軍時,初到東北軍區家屬院,是這個爽朗的北方女人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生雙胞胎時,是林嬸子日夜照顧著;后來退休,兩家人也堅持做鄰居...
雨水混著淚水滑下臉頰。蕭墨衡默默遞上手帕,傘面悄悄往妻子那邊傾斜更多,自己的肩膀被打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