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車在長街上擦肩而過。
幻影安靜地停靠小洋樓門口。
靜待了將近四十多分鐘,沒有再啟動。
淺喜是被雨聲吵醒的。
將醒未醒時,迷迷糊糊地嗅到一絲清甜的木質(zhì)香氣。
鼻子朝那道暖香的皮膚拱了拱,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神識未歸,盯著被自己臉壓著的某人襯衫衣領(lǐng),和他手上翻開的文件。
文件上是一張張圖表數(shù)據(jù),頁面腳注標(biāo)的是“霍氏集團(tuán)”四個大字。
懵了半晌,她為什么會看這種文件?
腦袋驀然抬起來,鼻尖擦過頭頂男人低垂的下巴。
肌膚摩擦,微妙的觸感激得她呼吸輕窒,身體不由得一顫。
空氣瞬間凝固。
霍郁成眸子黑沉,視線淡定地從她眉眼游移到鼻尖,再停頓在她唇瓣。
兩張臉湊得極近,霍郁成薄涼的唇瓣微妙地低下來了半度。
“醒了?”他平靜道。
溫?zé)岬暮粑蝗谠趦扇舜桨辏喔舨贿^一拇指的距離。
睡意盡數(shù)消散,淺喜臉唰地紅了七八分,忙從他肩上起身。
季叔和司機(jī)早不知所蹤。
一股曖昧的尷尬感悄然彌散在車內(nèi)。
淺喜本就喝了點(diǎn)酒,腦袋暈沉醉醺,心跳隨著窗外雨幕輕輕撞擊。
她宕機(jī)了足有一分鐘,才意識到車早停靠在了自己工作室。
是自己枕在他肩上睡覺,妨礙了他下車嗎?
淺喜甚至顧不得禮貌和他道別,手忙腳亂要打開車門出去,摸了半天卻沒找到門把手。
好不容易摸到門把手,車門剛打開條細(xì)縫,狂風(fēng)裹挾著雨水呼嘯而進(jìn)。
砰地一個悶聲,淺喜重新把門合上了。
霍郁成淡定地翻了頁文件:“等會兒,雨小點(diǎn)再出去。”
淺喜嗯了聲。
端正坐回位置,仿佛無事發(fā)生。
她迅速在心里回憶,睡過去前,自己明明十分謹(jǐn)慎地把頭往右邊窗戶偏了。
怎么睡到最后,枕到他身上去了。
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車頂和車窗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車內(nèi)燈光幽淡寧靜,與外界的雨夜完全隔絕。
霍郁成坐姿筆挺,一雙長腿交疊,文件搭在膝頭,周身縈繞著無形的肅穆和沉靜氣場。
淺喜余光拋在文件上。
那是他明日的行程表和會議相關(guān)資料。
他頭輕垂,似乎看得很認(rèn)真。
目光向下,西裝褲包裹著緊實(shí)的大腿肌肉,褲線到底,踏一雙黑面紅底的皮鞋。
錢和月那幾段露骨的評價突然就回蕩在腦內(nèi)。
心臟開始清晰鼓跳起來。
她胡亂動作,掩飾自己的心虛,手指理了理枕得有些凌亂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右耳釘不見了。
正懵地扭頭尋找,余光拋到霍郁成身上,她眸色一怔。
耳釘?shù)氖虑樗查g拋到腦后,因?yàn)樗⒁獾揭患屗狡鹊氖虑椤?/p>
霍郁成原本嚴(yán)絲扣合的領(lǐng)口解了幾顆紐扣,絲綢布料有些皺巴,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剛剛一通亂拱,蹭散掉的。
而襯衫右領(lǐng),赫然印了......半個唇印。
朱砂色的口紅印,跟自己唇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太陽穴突突地跳動,闔了闔眼。
照理,她的睡姿不應(yīng)該這么差勁的。
霍郁成:“怎么了?”
淺喜憋了幾秒,最后指著他領(lǐng)口:“這是......”
他低眸瞥了眼自己襯衫領(lǐng)口,嗯了聲,輕描淡寫:“你的。”
淺喜嘴角抽了抽:“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可以擦掉。”霍郁成道。
四個字落到淺喜耳里,就是“你給我擦掉”的意思。
她四處掃了眼,抽了張濕巾。
“那,我?guī)湍烈幌掳伞!?/p>
霍郁成沒作聲。淺喜躊躇半晌,濕巾伸湊過去。
手剛過去,霍郁成主動把下巴向另一邊偏了幾度,眸子半垂,盯著她一舉一動。
淺喜擦了幾次,顏色倒是淡下去了,范圍卻擴(kuò)大了。
淺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隔著襯衫面料,一下下不輕不重地摩著他肩頸。
稍沒注意,用多了力氣,領(lǐng)口被她扯大了。
男人眸色微沉。
淺喜手立即縮了回來。
她安靜坐回原位。
剛剛又看到他脖子上那道咬痕,已經(jīng)幾乎消失,只留了小片淺淺的色素。
霍郁成輕耷下眼皮,留意到她的視線。
主動提起來:“咬的這么重,恢復(fù)了一個多月,像是屬小狗的。”
他嗓音低醇,帶了幾分啞笑。
淺喜顫了顫眼皮。
她把臟濕巾細(xì)細(xì)疊好,輕輕丟進(jìn)車載垃圾桶。
為什么向她“抱怨”這個?
口紅雖然是她蹭到的,這印記就不是她咬的了。
霍郁成凝視她,沉聲追問:“你是屬小狗的嗎?”
淺喜搖頭:“我不是,我屬龍。”
話畢她反應(yīng)過來什么,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不明地看自己。
“不是我咬的。”她鎮(zhèn)定自若。
霍郁成動作微怔,對她信誓旦旦的否認(rèn)態(tài)度表示吃驚。
干脆合上文件搭在自己膝蓋上,偏頭盯著她,神態(tài)流露出幾分意味。
車內(nèi)陷入一片緘默,空氣再次凝固。
淺喜:“......”
思維呆滯半秒,把一個多月前跟他相處的那幾段,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抽出來。
最后暫停在自己煙錦塔喝醉了酒,被他送回來那次。
她神態(tài)錯愕,整個人如被冰封住,一動不動。
他肩上那么重的痕跡,是自己咬的?
沒有比這更讓她驚訝的事了。
后耳根浮起更高的溫?zé)帷?/p>
她怎么能把人咬得那么嚴(yán)重......?那一定很痛。
霍郁成看她懵然的臉上逐漸出現(xiàn)一道裂縫,樂見其成。
他收回眼,幽沉道:“咬完不承認(rèn),還到處跟別人造謠我私底下有女人?”
淺喜:“......”
她沒有“到處”,只不過出于禮貌,給錢和月隨口回了那么一句。
而且用的是“應(yīng)該”。應(yīng)該有女人,不代表真的有女人。
錢和月那么冒犯的話他不追究,反而在意自己隨便打的幾個字。
她腦袋僵硬地扭向另外一邊,手搭在膝蓋上,捏拽著裙擺。
而且,那真的是她咬的嗎?她沒有一絲記憶。
自己以前不是沒有喝醉過。但她酒品一向很好......
她輕聲道:“對不起......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么過分的事。”
霍郁成不知想到了什么,啞笑:
“是么?你覺得我冤枉了你?”
“沒有......”淺喜察覺他并未生氣,肩膀松了下來,頓了頓又道:“對不起。”
“對不起張口就來,誠懇嗎?”
“誠懇。”淺喜點(diǎn)頭。
霍郁成盯著她的后腦勺:“......”
緘默幾秒,淡聲道:“先把頭扭過來?”
淺喜窘迫地扭回臉,極力讓自己的視線避開他半敞不敞的領(lǐng)口。
認(rèn)真誠懇地,再次重復(fù)了句:“對不起。”
她濃密睫毛如蝶翼般,顫抖地扇起一片薄霧。雙頰淺淺的紅暈蔓延到耳后根,嫻靜動人。
心中琴弦砰地被誰撥動了下,霍郁成喉間緊了緊。
水珠唰唰地落在車輛周圍,須臾,風(fēng)聲漸小。
霍郁成收回眼神。
啪嗒一聲,淺喜旁邊的車門鎖被打開。
冷空氣從門縫外灌入。
“走吧,送你進(jìn)去。”他摘掉眼鏡,合上擱在車內(nèi)。
他從另一邊車門下來,撐了把黑傘繞過來,遮在她頭頂,迎她出來。
淺喜下了車,才如被解放般渾身松懈,長呼吸一口氣。
“郁成哥,我自己進(jìn)去就好。”
“還下雨,送你進(jìn)去。”
他今晚的氣質(zhì)和平時自己接觸的有些不一樣。
具體哪里不一樣,淺喜一時說不清。
總之,帶了絲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淺喜猶豫半秒,還是舉步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