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宅西門口,霍郁成一襲黑色西裝,垂手立在車門口。
季叔站在他身后,東側遠山峰頂,陽光從晨霧內穿透過來,灑在黑色的車頂和兩人身上。
“少爺,到時間了,該走了。”
霍郁成的身影遲遲不動。
“再等等。”
季叔瞄了眼空蕩蕩的西門口,柔聲勸道:“淺喜小姐怕是睡遲了。”
霍郁成直直站著,背對著他,看不清神色。
季叔望著他一聲不吭的背影,露出幾抹困惑。
不過是場最尋常的送別,兩人卻似乎有什么約定般。
季叔沉默地陪著他站在晨曦清風中,看看門口,又看看面前的人。
他今天特意挑了一套很隆重的黑色西裝,領口別著淺喜送的那枚胸針。
晨霧沾濕他肩頭,卻渾然不覺。
霍郁成靜默盯著門口,山風卷起他額前一絲不茍的發絲,黑眸不辨情緒。
朝陽將兩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短。
門內的老樹隨風沙沙作響,沒有聽到一點腳步聲。
時間漫長而煎熬。
季叔再次看了眼手表,七點十五分。
“少爺,該走了,再晚趕不上飛機了。”他悄聲提醒。
良久后,霍郁成咽下一聲暗哽,垂下眼瞼掩住眼底落寞,沉淡道:“走吧。”
季叔打開后座車門。
他轉過身坐了進去。
司機回頭看了眼后座的男人,輕聲詢問:“大少爺,那我們走了。”
霍郁成靜默不言。
季叔隔著后視鏡看了他幾眼,霍郁成側頭隔著窗戶全神貫注盯著門口。
季叔收回眼,嘆了口氣,眼神示意司機直接開車。
車沿著大道駛離,后視鏡中,小西門逐漸遠去,最后消失在林道拐角。
霍郁成抽回視線,林蔭大道的碎點陽光流連在他頭身上。
他深緩一口氣,手指點在座椅扶手處,眼底波光輕晃,泛起幾抹揣摩和沉思。
*
淺喜從晚上坐到天亮,一夜心神不定。
夜里的山風逐漸歇下來,林間鳥鳴,太陽初升。
她眼神落在空曠室內某個角落,悵然若失。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了眼桌面的時鐘,早上八點。
懸在高空的那顆心弦終于如失了彈性,焉喪地斷掉。
瞳孔暗光泛起波瀾,厚重的酸澀從喉嚨涌上鼻腔。
突然,一道叩門聲從門外傳來,淺喜心中大顫,頓時站起來。
她在原地徘徊數下,疾步走到門口又駐足。
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她心臟開始加速。
“誰?”她帶著莫名的期盼,聲音略沙啞,輕聲問。
“莊小姐,您起了嗎?”李嬸的聲音隔著臥室門,輕悶地傳進來。
剛提到心尖的那抹期頤瞬間跌落,淺喜緊繃了一晚上的精神霎時泄氣,她渾身軟塌疲倦。
她斂了容,把門打開。
李嬸在門外,見她面色疲憊,眼周浮腫,臉上似乎還留了點淚痕。
她沒多問,開口道:“您要吃早飯嗎?今天老太爺和大少爺都早起要出門,所以后廚的早餐提前了,特意給您留了一份。”
“既然您起了,我給您端過來。”
淺喜不知想起了什么,喉嚨不禁哽咽了下。
她精神恍惚,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了。”她有氣無力:“我不餓。”
李嬸猶豫了下,只能點頭:“好的。”
她問完話正要走,淺喜在身后叫住她。
淺喜視線垂在地上,“爺爺和......郁成哥,都走了嗎?”
李嬸點頭:“老太爺早上六點就出發了,大少爺七點出門的,不過他車好像在門口待了一段時間,后來才走的。”
淺喜唇瓣不自然地顫了顫。
“好。”她壓抑下聲音里的抖動,眸中翻滾的波瀾不知何時風平浪靜。
淪為一灘死海。
她點了點頭,闔上門,轉身若有所失地走了幾步,最后站定。
她不知道他在等待的那段時間里在想什么,他會對自己失望吧。
莊淺喜深呼吸一口氣,卻不自覺抽泣了下。
手背撫摸了把臉,一片冰涼濕潤。
沒關系的。她不斷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和他的關系,悄無聲息地開始,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斷掉。
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牽扯。這樣就挺好......
畢竟,即便霍郁成做了再惹爺爺生氣的事,他自始至終是霍家長孫。
而她,只是個外人。
喉嚨堵了一晚上的悶氣難以下咽,她晃著步伐,就近坐在一張椅子上。
她闔眼擠掉眼淚,再次抬起頭,眸中只留下果決。
午飯后,她繞開宅中其他人,往西廂方向走。
她第一次來霍宅的這片角落,沒找到進西廂院的入口,只能站在岸邊,隔著條觀景河流,向西廂處眺望。
那片園區明顯比霍宅其他地方冷清。
對面的鵝軟石走道,兩側雜草瘋長。潮濕暗冷的樓房,墻壁上爬滿了紫藤蘿和凌霄花的藤蔓。
艷麗的紫紅色、沉甸甸的花穗。
那么上揚而熱烈的花穗,遮掩著那棟藏了幾個女人一生衰敗的舊樓。
那片樓里,以前住著蔣蘅,現在住著殷離。
以后會住誰?
淺喜不自覺打了幾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