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堂長老錢立的院子，靜得能聽見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林夜盤坐在停尸房冰冷的地板上，整個人卻不在那里。

他的全部心神，都附著在那根幾乎斷裂的傀儡絲線上，化作了錢立院墻下的一灘墨色陰影。

獵人已經就位。

現在，就等另一個獵物，以及一個……犧牲品。

“是時候了。”

林夜在心里對自己說。

他小心翼翼地，通過那根細微的連接，讓潛伏的“影衛一號”釋放出一丁點氣息。

不是尸氣，也不是機關的能量波動。

而是他剛剛灌輸進去的，屬于“宗師”的那份獨有的、混雜著創造與超然的復雜氣場。

量，必須精準。

多一分，會驚動宗門里那些沉睡的老怪物。

少一分，釣不上那條已經急瘋了的狗。

氣息如同投入水中的一粒鹽，無聲無息地融化在夜色里，卻改變了整片池水的味道。

幾乎在氣息散開的第三個瞬間。

一股暴戾、狂躁的靈力波動，從丹堂的方向沖天而起，毫不掩飾地朝著器堂猛撲過來。

“上鉤了。”

林夜的意識沒有半點波瀾，甚至還有點想打哈欠。

這王長老，比他想象的還要沉不住氣。

那道血色長虹劃破夜空，帶著一股不殺人誓不罷休的決絕。

如此大的動靜，想不被人發現都難。

錢立閉關的靜室石門，發出一陣沉悶的摩擦聲，緩緩打開。

一個須發皆白，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走了出來，臉上帶著被打擾清修的不快。

“什么人在外面放肆？”

他抬頭看向那道越來越近的血光，眉頭皺得更深。

“王源？你發什么瘋，大半夜跑到我這里來？”

錢長老的聲音里滿是厭煩。

他和王源斗了一輩子，對這股靈力波動熟悉到了骨子里。

就在這時，王長老落在了院子中央，他甚至沒看錢長老一眼，全部注意力都被墻角那道模糊的人影所吸引。

那個背影！

那個在望月樓頂、在交易地點一閃而逝的背影！

一模一樣！

“宗師！”

王長老的聲音嘶啞，混雜著多日追獵無果的憤怒和即將大功告成的狂喜。

“我終于……抓到你了！”

他看著那個背影，又看了一眼剛從靜室出來的錢立，腦子里瞬間串聯起一條自認為完美的邏輯鏈。

“好啊！錢立！原來是你這個老東西在背后搞鬼！”

王長老怒極反笑。

“我說一個藏頭露尾的家伙，怎么總能快我一步！原來是有你這個器堂長老做靠山！”

“為了堂主的位置，你還真是不擇手段！”

錢長老被這番指控弄得一愣，隨即也火了。

“王源，你別在這里血口噴人！我聽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聽不懂？”

王長老指著墻角的影子，又指著錢長老。

“人贓并獲！你還想狡辯？”

林夜通過“影衛一號”的感知，將這一切盡收心底。

完美。

演員都到齊了，臺詞也對上了。

王長老的腦補，比他設計的劇本還要精彩。

那么……

該落幕了。

就在王長老準備出手，先將那個“宗師”生擒，再來炮制錢立的那一刻。

異變陡生！

一直靜立在墻角，如同布景般的“影衛一號”，動了！

它沒有沖向王長老。

而是整個身體化作一道貼地的虛影，以一種人類**絕對無法做到的角度和速度，瞬間繞到了錢長老的身后！

太快了！

快到錢長老這位老牌修士，只來得及回過半個身子。

快到王長老臉上的獰笑，還凝固在嘴角。

噗。

一聲輕微的，物體被刺穿的聲音。

“影衛一號”的一只手，穿透了錢長老的后心。

這位在器堂鉆研了一輩子煉器術，眼看就要壽終正寢的老人，茫然地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胸口透出的那截冰冷的手臂。

他的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生機，正在飛速流逝。

王長老當場懵了。

劇本不是這么寫的！

不應該是自己大發神威，擒住宗師和錢立，揭穿他們的陰謀，洗刷自己的恥辱嗎？

怎么……

怎么這個“宗師”，當著自己的面，把錢立給殺了？

“你……”

他剛吐出一個字。

更讓他大腦宕機的一幕發生了。

刺殺了錢長老的“影衛一號”，那只穿透了尸體的手臂上，忽然騰起一簇橘紅色的火焰。

【丹火】！

是他們丹堂一脈相承的丹火！

火焰迅速蔓延，將錢長老的傷口燒得一片焦黑，徹底毀掉了傷口的形態。

做完這一切，“影衛一號”抽回手臂，在旁邊的一根廊柱上，重重按下一個模糊的手印。

手印上，殘留著丹火灼燒的痕跡。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目的性極強。

殺人。

毀尸。

留下指向性線索。

一氣呵成。

王長老整個人都傻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宗師，殺了錢立，然后用自己的丹火來處理現場？

這是栽贓！

**裸的栽贓！

他反應了過來，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找死！”

他怒吼一聲，全身靈力爆發，就要撲過去將這個膽大包天的兇手撕成碎片。

然而，林夜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再見了，我的影衛一號。”

林夜在停尸房里，切斷了最后一絲精神連接。

“自毀程序，啟動。”

院子里，那個剛剛完成所有表演的“影衛一號”，身體內部發出一連串“咔吧咔吧”的脆響。

它僵硬地轉過身，面向目瞪口呆的王長老，然后散架了。

就像一個被抽掉所有骨頭的玩偶，它當場化為了一地破碎的金屬、木材和叫不出名字的零件，叮叮當當地掉在地上。

一股小范圍的能量波動，從那堆零件中擴散開來。

這股波動本身沒有任何殺傷力。

但它激活了某個東西。

錢長老的尸體倒在地上，他腰間掛著的一枚不起眼的玉佩，忽然亮起了一陣溫和的光。

留影玉佩！

而且是被動激發模式！

玉佩完整地記錄下了它熄滅前最后看到的一幕。

一個模糊的人影，用丹堂特有的丹火，焚燒著錢長老的尸體。

而在不遠處，身為丹堂長老的王源，就那么站著，冷漠地“觀望”著這一切。

然后，兇手自毀，化為一地碎片。

兇案現場，只剩下了王長老一個活人，以及一具尚有余溫的尸體。

王長老，從“追捕者”，變成了“殺人同伙”，甚至是“幕后主使”。

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停尸房內，林夜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就在這時，一聲蘊含著無盡怒火的咆哮，從器堂的方向傳來，響徹了整個青玄宗的夜空。

“王源！你敢殺我器堂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