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潮濕，腐臭，鼠蟻橫行。

但這里，也是天羅地網鏡唯一照不到的死角。

他的精神力，通過【機關之心】的詞條，化作一道無形的絲線，跨越了數里之遙，連接到北面山坳那間陰冷的停尸房。

遙控一個死物，消耗遠比想象中要大。

他的大腦，就好像一臺超負荷運轉的機器，每一個念頭都滾燙。

精神力拉伸到了極限，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不斷地被撕扯，每一分每一秒，額角的汗珠都在無聲地滴落。

成了，就海闊天空。

敗了，就萬劫不復。

“該上路了，兄弟。”

林夜在心中下達了第一個指令。

停尸房的角落里，那具被白布罩住的“尸體”動了。

它掀開白布，動作僵硬地走出了停尸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林夜的意識附著在傀儡身上，操控著它，一步一步，朝著器堂的方向走去。

傀儡的每一步都必須計算。

步子邁大了，不像個沉思的人。

走得快了，又顯得目的性太強。

他操控著傀儡，在器堂外圍那片堆滿了廢銅爛鐵的廢器冢附近，停下了腳步。

傀儡彎下腰，撿起一塊生銹的齒輪，在手里慢慢摩挲。

月光灑在它身上，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

一個沉迷于器道，在廢墟中尋找靈感的孤僻宗師形象，活靈活現。

林夜的耐心快要耗盡了。

精神的過度消耗，讓他的鼻腔里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就是現在。

他操控著傀儡，故意讓它身上那被丹火改造過的靈力回路，活躍了百分之一。

……

丹堂，觀星樓頂。

天羅地網鏡懸浮在半空中，鏡面如水，映照出整個百藝坊的鳥瞰景象。

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光點，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正在運功的弟子。

“長老，還是沒有。這些光點都太普通了，沒有一個符合您說的特征。”一個負責監視的弟子揉著發酸的脖子，疲憊地匯報。

王長老負手而立，一言不發。

他已經在這里站了兩個時辰，一動不動。

他有的是耐心。

他堅信，那個“宗師”一定會露出馬腳。

就在這時，鏡面之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光點，忽然閃爍了一下。

“長老，你看！”

那名弟子驚呼出聲。

王長老的身體前傾，湊到了鏡子前。

在代表著器堂廢器冢的區域，一個原本暗淡的光點，突然亮起。

那光芒不強，卻無比精純，透著一股古老、蒼茫的氣息。

“就是他！”王長老的呼吸急促起來。

“等等……這能量波動里……還有丹香！”

另一個嗅覺靈敏的弟子忽然大叫起來，他使勁抽動著鼻子，臉上是見了鬼的表情。

“我聞到了！好純的藥香！隔著這么遠，都……都快讓我突破瓶頸了！”

轟！

這句話，點燃了王長老心中所有的貪婪。

器道宗師，他要！

丹道宗師，他更要！

丹器雙絕的怪物，一旦被他掌控……

他不敢想下去了。

“啟動追蹤陣法！鎖定他！”王長老發出嘶吼。

“是！”

弟子們手忙腳亂地開始操作。

天羅地網鏡的光芒大盛，一道肉眼可見的光柱，從鏡中射出，精準地朝著廢器冢的方向掃了過去。

……

廢器冢。

當那道刺目的光柱掃過來時，林夜操控的傀儡，表現出了完美的“驚慌”。

它手里的齒輪“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身體猛地一震，然后，它體內被林夜精心布置的“炸彈”，被引爆了。

一股磅礴的氣息，轟然爆發。

那氣息一半是古樸厚重的器道神韻，另一半，是精純到極致的丹藥清香。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沖天而起。

“被發現了！”

林夜在心中狂吼一聲，同時操控著傀儡，以一種極其笨拙，卻快得離譜的姿態，向著遠處狂奔而去。

它跑得踉踉蹌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完美演繹了一個“不擅長戰斗和逃跑的科研人員”形象。

“慌不擇路”的傀儡，一頭撞在了旁邊的一堵高墻上。

“砰”的一聲悶響。

墻壁被撞出了一個淺坑，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帶著奇特紋路的金屬殘片，從傀儡的臂膀處脫落，掉在了墻角的陰影里。

做完這一切，傀儡沒有停留，拐了個彎，消失在了復雜的建筑群中。

“找到了！在器堂那邊！好精純的能量波動！”

觀星樓上，監視的弟子駭然驚呼。

王長老根本不等他說完，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直接從高樓上一躍而下，朝著器堂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臉上，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狂喜和貪婪。

“抓住他！”

“不惜一切代價，把他給我活捉回來！”

……

與此同時。

器堂，內殿。

張泰正對著那塊鐵板發呆。

他忽然站了起來，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這股味道……”

他沖出內殿，正好看到遠處那股沖天而起的、混雜著丹香和器韻的氣息。

那股器道的韻味，他太熟悉了。

跟鐵板上的一模一樣！

是那位前輩！

前輩現身了！

“媽的！”張泰的臉瞬間漲紅，不是氣的，是激動的。

下一刻，他看到了遠處那道正急速掠來的、屬于王長老的身影。

“王源！”

張泰的怒火，一下就竄了上來。

“這個老陰比，果然在用宗門法寶監視前輩！”

“他想搶人！”

“休想！”

張泰怒吼一聲，抄起墻邊一把巨大的鍛造錘，同樣暴射而出。

“姓王的，你敢動前輩一根汗毛，老子今天把你砸成肉餅！”

一個是為了丹方禁術。

一個是為了器道傳承。

青云宗權位最高的兩位長老，此刻都紅了眼，朝著同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全速追去。

水道中。

林夜悶哼一聲，切斷了與傀儡的聯系。

他扶著墻壁，大口地喘著氣，精神的透支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但他成功了。

他能感覺到，王長老和張泰，那兩股強大的氣息，正朝著傀儡消失的方向，一前一后地追了過去。

一場兩個瘋子追逐一個影子的好戲，正式上演。

林夜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

“慢慢玩吧。”

他看向天工堂的方向。

那個被他故意留下的“機關殘片”，將是他的下一塊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