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丹堂炸了鍋。
天才弟子陳峰,連帶著他那個成天跟在屁股后面的師弟,兩個人,人間蒸發(fā)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王長老的書房里,名貴的瓷器碎了一地。
他整個人暴怒到了極點,下令封鎖了所有可能離開宗門的路口,然后開始了一場近乎瘋狂的內(nèi)部排查。
所有和陳峰有過節(jié)的,有過口角的,甚至是在背后說過他壞話的,全都被叫去問話。
丹堂一時間,人人自危。
風(fēng)暴的中心,離林夜很遠。
他只是個百藝坊來的雜役,斗丹會上跟陳峰起了點小摩擦,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才,一個是地上的泥。誰也不會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到一起。
林夜的小破屋里,一切如常。
他盤腿坐在那張硬邦邦的床板上,伸出右手。
一簇青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無聲地跳動。
他從懷里摸出一株最普通不過的止血草,這是他從雜役房的藥堆里順手拿的,年份不足,藥性駁雜,平時都是直接拿去燒掉的貨色。
林-夜控制著那一小簇丹火,小心翼翼地靠近草藥。
沒有燃燒,沒有化為灰燼。
那簇青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整株草藥包裹了起來。
一絲絲肉眼可見的黑氣,從草藥的脈絡(luò)里被硬生生地逼了出來,然后在丹火的灼燒下,消散于無形。
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幾息之后,林夜收回丹火。
那株原本干癟枯黃的止血草,此刻卻變得通體翠綠,葉片上甚至帶著一層淡淡的潤澤,藥香也比之前濃郁了十倍不止。
他捏起一片葉子,放進嘴里咀嚼。
純粹的藥力在舌尖化開。
【藥理精通】和【丹火掌控】結(jié)合在一起,發(fā)生了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變化。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煉丹了。
這是提純。
是點石成金。
林夜心里冒出一個念頭。
“別人拿這玩意兒煉丹,我拿這玩意兒翻新?”
“這業(yè)務(wù)范圍,可就廣了去了……”
“今天我是煉丹的,明天我就是煉器的,后天我還能客串一下制符的。”
“整個百藝坊的活兒,我一個人就能全包了。”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嚇O其輕微的,刻意壓低了的腳步聲。
聲音停在了他的門口。
“篤,篤篤。”
三下敲門聲,兩短一長。
是趙清月的暗號。
林夜起身開了門,一道黑影閃了進來,隨后門被迅速關(guān)上。
來人一身黑衣,臉上還蒙著面巾,但那股熟悉的清冷香氣,還是暴露了她的身份。
“你怎么這副打扮?”林夜問。
“廢話,現(xiàn)在整個丹堂都是王長老的眼線,我不小心點,是想被抓個人贓俱獲嗎?”
趙清月扯下面巾,臉上全是焦急。
“陳峰失蹤了。”
“嗯,聽說了。”林夜的回答很平淡。
“聽說了?你倒是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啊!”趙清月氣不打一處來。
“王長老瘋了!他找不到兇手,現(xiàn)在開始用上盤外招了!”
“什么盤外招?”
“問心鏡!”
趙清月壓低了聲音,但那兩個字還是帶著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宗門法寶,能照見人心。在鏡子面前,只要你和陳峰的死有關(guān),只要你心里有鬼,就會立刻被照出來,藏都藏不住!”
她緊緊地盯著林夜。
“他現(xiàn)在正在一個個地排查,所有跟陳峰結(jié)過仇的人都跑不掉!雖然你身份低,暫時還沒輪到你,可遲早會查過來的!”
“到時候,你怎么收場?”
林夜聽完,沒說話。
他轉(zhuǎn)身走到床邊,從一堆破爛衣服下面,摸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
“你還有心思倒騰你這些垃圾?”趙清月簡直要被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給氣瘋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問心鏡!那玩意兒能讓你魂飛魄散!”
林夜把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這是什么?”趙清月皺眉。
“凝神草的粉末。”
“就這?你拿一包草木灰給我看什么?”
林夜把紙包遞到她面前。
“你聞聞。”
趙清月將信將疑地湊過去,輕輕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股精純到難以想象的藥香,混著清涼的氣息,鉆進她的鼻腔,讓她因為連日奔波而疲憊不堪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這……這是凝神草?”她不敢相信。
“這品質(zhì)……比丹堂藥庫里那些長老專用的貢品,還要高出十倍不止!”
“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林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平靜地開口。
“拿著它。”
“想辦法,‘不小心’地,灑一點在王長老的煉丹爐旁邊。”
“讓他發(fā)現(xiàn)。”
趙清月徹底愣住了,她的大腦有點跟不上林夜的思路。
“你讓我去送死?”
“現(xiàn)在王長老跟個火藥桶一樣,我往他身邊湊?還灑東西?我嫌命長了嗎?”
林夜把紙包塞進她手里。
“聽我說完。”
“一個人,突然不見了,他會憤怒,會去找兇手。”
“可如果,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地盤上,藏著一個能把尋常草藥提純到這種地步的‘高人’呢?”
林夜看著趙清月,一字一句。
“他的憤怒,會變成什么?”
趙清月不是蠢人。
她瞬間就明白了林夜的意圖。
憤怒,會變成震驚,然后是猜疑,最后,會變成無法遏制的貪婪。
一個弟子的死,和一個神秘的煉丹宗師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王長老卡在現(xiàn)在的境界已經(jīng)很多年了,他做夢都想更進一步。
一個能指點他,或者能被他控制、奪取傳承的宗師,對他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你是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趙清月的聲音有些干澀。
“不。”林夜搖頭。
“不是轉(zhuǎn)移。”
“是給他一個新的玩具,一個比找兇手好玩一百倍的玩具。”
“他在明,我們在暗。他以為自己在下棋,實際上,他連棋盤在哪都不知道。”
“一個滿心怒火的敵人很可怕。但一個被貪念蒙蔽了雙眼的蠢貨,就很好對付了。”
趙清月拿著那包粉末,手心發(fā)燙。
她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破爛雜役服的男人,心里翻江倒海。
這個計劃,太大膽了。
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戲耍一頭隨時會吃人的猛虎。
可偏偏,這又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與其被動地等著問心鏡照到自己頭上,不如主動出擊,把水?dāng)嚋啞?/p>
“我……我該怎么做?”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信服。
“你是丹堂的核心弟子,想找個機會接近他的丹房,不難。”
“記住,要做得像個意外。”
“比如,不小心打翻了什么東西,粉末灑了出去,又手忙腳亂地想去擦干凈,結(jié)果越擦越亂。”
林夜說得很細,像是在教一個孩子怎么去完成一件手工。
“好。”趙清月把紙包小心地收好,重新戴上面巾。
“我盡量。”
她深深地看了林夜一眼,推開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林夜回到床邊坐下,那簇青色的丹火再次在他掌心浮現(xiàn)。
他看著這簇火焰。
一個“野生煉丹宗師”的身份,用來當(dāng)煙霧彈,暫時是夠了。
但還不夠保險。
王長老的貪婪被勾起來之后,一定會用盡一切手段來尋找這個“宗師”。
自己需要一張更厚,更結(jié)實的面具。
林夜的思緒,飄到了另一個方向。
這個【丹火掌控】,既然能提純藥草,那能不能用來熔煉金屬,修復(fù)那些破損的法器?
如果……
這個神秘的“宗師”,不僅能煉制出品質(zhì)驚天的丹藥,還能修復(fù)那些連器堂長老都束手無策的法器呢?
到時候,自己這張面具,怕是就沒人能揭得下來了。
宗門典籍里,曾有過關(guān)于百藝坊創(chuàng)始人的零星記載。
說那位大能,曾留下過一份名為【百藝總綱】的傳承。
得之,可通曉萬般技藝。
一個只會煉丹的宗師,是棋子。
一個什么都會的宗師……
那才是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