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孫管事的尸體在第七號藥圃的鐵門外被發現了。
這個消息,在百藝坊掀起了軒然大波。
“聽說了嗎?孫管事死了!”
“怎么死的?不是說他昨天去找林夜那小子的麻煩了嗎?”
“尸體上全是爪印,血肉模糊,據說是想溜進第七藥圃偷東西,被里面的守護妖獸給撕了!”
“活該!貪心不足蛇吞象,那地方也是他能進的?”
藥童們聚在一起,壓低了嗓門議論,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解脫和后怕。
孫管事平日里作威作福,積怨已深,他的死,沒人同情。
可一想到那慘烈的死狀,再聯想到昨天被派去清理藥圃的林夜,眾人心里就泛起一層寒意。
那個收尸人,毫發無傷地回來了。
而找他麻煩的管事,卻死在了那片禁地門口。
巧合?
沒人敢深想。
從這天起,林夜在百藝坊里的地位,又變了。
如果說之前他是“不好惹的愣頭青”,那現在,他就是個“會帶來厄運的邪門東西”。
再也沒有人敢在他背后指指點點。
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會主動低下頭,遠遠地繞開,那是一種發自骨子里的畏懼。
林夜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他把自己關在破茅屋里。
屋子中央的地上,擺著幾樣東西。
一副沾著暗紫色汁液,已經報廢的火犀皮手套。
一個濾網符文暗淡的閉氣面罩。
還有一個空了的小瓷瓶。
這些,是他上交給庫房前,特意留下的“證據”。
他本人,則坐在床沿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根鐵輪軸。
他擦得很仔細,從頭到尾,每一個凹痕都不放過。
他心里很平靜。
從尸坑里那個連自己的骨頭都撐不起來的收尸人,到現在可以不動聲色地抹掉一個管事。
這個過程,沒有讓他感到興奮,也沒有任何負罪感。
只覺得,一切本該如此。
弱者,就該被吞噬。
以前,他是弱者,為了活下去,只能掙扎。
現在,他有了獠牙,就該去狩獵。
他不再是獵物。
他是獵人。
夜色降臨。
規律的敲門聲響起。
三長,兩短。
林夜放下手里的鐵輪軸,過去開門。
趙清月站在門外。
她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只是今天,她沒有立刻進屋。
“方便嗎?”她問。
這是一種試探。
“不方便。”林夜回答。
趙清月的動作僵了一下。
林夜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但你可以進來。”
趙清月走進屋子,林夜立刻關上了門。
狹小的空間里,氣氛有些凝滯。
“孫管事死了。”趙清月先開口,陳述一個事實。
“嗯。”林夜應了一聲,走到桌邊,拿起一個粗瓷碗,開始整理他從藥圃里帶回來的幾株植物。
那都是些很普通的毒草,扔在地上都沒人要的那種。
趙清月看著他的動作,看著他把那些毒草分門別類,好像這件事比天塌下來都重要。
“他們說,是被妖獸殺死的。”她繼續說。
“我昨天也看見那只畜生了。”林夜頭也不抬,“運氣好,跑得快。”
他把一株“穿腸果”的葉子摘掉,小心地把果實放進一個皮囊里。
趙清月沉默了。
她發現,自己所有準備好的說辭和質問,在林夜這種全然的平靜面前,都顯得那么可笑。
他沒有承認。
他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在告訴你:事情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
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它代表著一種絕對的自信,一種對自身處理手尾能力的自信。
趙清T月心里翻騰。
她原本以為自己找到的是一把好用的刀,現在才發覺,這把刀,已經有了自己的意志,甚至開始反過來影響握刀的人。
這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種慶幸。
慶幸這把刀,是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抵在自己脖子上。
“王長老很生氣。”趙清月換了個話題,“他已經開始查了。”
“查什么?”林夜終于停下了手里的活,把整理好的毒草放在桌角。
“查孫管事為什么會死在第七藥圃門口。”
“他一個管事,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跑到禁地去,本身就很奇怪。”
“王長老懷疑,是有人把他引過去的。”
趙清月說到這里,停了下來,觀察著林夜的反應。
林夜只是拉開凳子坐下,給自己倒了碗水。
“那他查出什么了嗎?”
“沒有。”趙清月搖頭,“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孫管事自己貪心,想去偷藥圃里的東西,結果驚動了守護妖獸。”
“這是一起意外。”
“你做的很干凈。”
最后這句話,她說得很輕。
林夜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把碗里的水一飲而盡。
“我聽不懂趙小姐在說什么。”
“我只是按照宗門規定,去清理了一次第七藥圃,然后活著回來了。”
“我還寫了一份詳細的報告,描述了里面的環境和那只妖狐的習性。”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寫了字的麻紙,推到趙清月面前。
“這是我的任務報告,按照規矩,應該交給管事。現在孫管事不在了,就麻煩趙小姐轉交吧。”
趙清月看著那份報告,又看了看林夜。
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這個從尸坑里爬出來的收尸人。
他不僅心狠手辣,心思還縝密得可怕。
他把一切都納入了“規矩”的框架里。
我是按規矩辦事,我活著回來,是我的本事。
孫管事死了,那是他自己不守規矩。
跟我有什么關系?
“好。”趙清月把那份報告收了起來。
她知道,這場試探,該結束了。
他們之間,達成了一種新的默契。
一種不需要言明,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默契。
林夜,是能解決一切“意外”的,最后那張底牌。
“孫管事的位置,暫時空了出來。”趙清月站起身,準備離開,“王長老會安排一個新的管事過來,百藝坊這段時間,會很亂。”
“你小心點。”
“多謝。”林夜點了點頭。
趙清月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
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燙金的請柬,放在桌上。
“三天后,是內門丹堂每月一次的‘斗丹會’。”
“百藝坊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去。”
“王長老也會在場。”
她說完這句話,又補充了一句。
“你……有興趣去‘見識’一下嗎?”
這既是邀請,也是考驗。
考驗他,敢不敢出現在王長老的面前。
說完,她拉開門,快步離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夜一個人。
他沒有去看那張請柬。
他從懷里,摸出了幾樣東西。
那是幾塊殘破的令牌,上面都刻著一個“禁”字。
還有一個無形的,只有他能“看見”的詞條。
【狐假虎威(中級):當你面對地位、實力低于你所倚仗對象的人時,你的言行將附帶一種威懾力,更容易讓對方信服或感到畏懼。】
林夜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戰斗詞條,能讓他殺死敵人。
但這些看起來不怎么正經的詞條,或許,能讓他更容易地接觸到敵人。
比如,那些身居高位,天賦異稟的“大人物”。
王長老算一個。
趙清月,也算一個。
“想要真正安全,就要站得比所有人都高。”
“想要站得高,就需要更多的養料。”
他拿起桌上那張精致的請柬。
斗丹會。
聽起來,是個天才云集的地方。
天才一多,就容易出“意外”。
這可真是……
一場“高質量”的宴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