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的時候，林夜從第七號藥圃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里走了出來。

他走路的姿勢很怪，一條腿拖在后面，每走一步，身體都晃得厲害，全靠那根鐵輪軸撐著地，才沒有倒下。

他身上的衣服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臉上、胳膊上沾著泥土和一些暗紫色的植物汁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林夜摘下臉上的閉氣面罩，大口地喘著氣，動作遲緩又僵硬。

“嗬……嗬……”

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小路上很明顯。

一塊大石頭后面，閃出一個人影。

孫管事。

他已經在那里等了很久，臉上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喲，這不是我們百藝坊的大英雄林夜嗎？”

孫管事慢悠悠地走過來，雙手背在身后，像是在自家后院里散步。

“怎么搞成這副德行？第七藥圃里的風光，還不錯吧？”

林夜抬起頭，動作很慢，他好像花了好大力氣才看清來人是誰。

他往后縮了一下，身體晃得更厲害了，靠著鐵輪軸才勉強站穩。

“你……”

林夜張了張嘴，只吐出一個字，然后就開始劇烈地咳嗽。

“我什么我？”

孫管事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

“瞧瞧你這鬼樣子，是被里面的毒霧熏傻了？還是被那頭小畜生給抓了？”

林夜扶著額頭，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

“毒……有毒……好多影子……”

“哈哈哈！”

孫管事放聲大笑。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王長老給你的差事，辦砸了可是要受罰的。”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門。

“我給你的清靈丹呢？沒吃嗎？那可是好東西，能讓你清醒清醒。”

林夜好像被他提醒了，手忙腳亂地在懷里摸索，掏出了那個小瓷瓶。

他拔開塞子，手抖得厲害，瓶子里的丹藥差點全灑出來。

他倒出一枚，也顧不上看，直接就塞進了嘴里，用力地咽了下去。

孫管事看著他做完這一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成了。

這蠢貨，連最后的保命丹都吃下去了。

那特制的丹藥，三炷香之內，就能讓他睡得跟頭死豬一樣。

“對，這就對了嘛。”

孫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

“吃了藥，好好歇歇。這里風大，我帶你去個安靜點的地方。”

林夜吞下丹藥后，身體晃了兩下，腦袋一垂，整個人就軟了下去，直挺挺地朝著地面倒去。

“砰”的一聲，他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手里的鐵輪軸也滾到了一邊。

孫管事踢了他一腳。

沒反應。

他又等了一會兒，確認林夜徹底沒了動靜。

這才彎下腰，抓著林夜的一條腿，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他拖進了旁邊的小樹林里。

這里更偏僻，平時根本不會有人過來。

孫管事把林夜扔在地上，又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

“小雜種，跟我斗？”

他徹底撕下了偽裝，臉上滿是猙獰。

“還敢拿宗門規矩來壓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在百藝坊，我孫某人的話就是規矩！”

他越說越氣，又忍不住踹了林夜兩腳。

“你以為趙清月能保得住你？她自身都難保！你就是她找來的一條狗，一條用來頂罪的蠢狗！”

“現在，狗也該上路了。”

他從懷里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很亮，在林間漏下的光線里閃著寒光。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林夜的頭發，讓他的脖子露了出來。

“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惹不該惹的人。”

他舉起匕首，對準了林夜的喉嚨，準備割下去。

就在匕首的尖刃觸碰到皮膚的那個瞬間。

地上的林夜，睜開了雙眼。

那雙睜開的眼睛里，沒有半點迷茫和昏沉，只有一片清明。

孫管事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看到身下的林夜，身體的輪廓忽然變得模糊。

林夜整個人，好像融進了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里。

人不見了。

“鬼……鬼啊！”

孫管事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他連滾帶爬地想站起來。

可他剛一轉身，就感覺后頸的位置，被什么東西輕輕碰了一下。

不痛。

甚至有點涼。

孫管事身體一頓，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林夜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提著那根沉重的鐵輪軸。

輪軸的尖端，剛剛正好點在了孫管事的脖子上。

上面涂抹的“幻心涎”原液，已經滲進了皮膚。

“你……”

孫管事只來得及回頭說出一個字，他的面部就開始扭曲。

他臉上先是出現極度的恐懼，然后開始對著空氣拳打腳踢。

“別過來！滾開！”

“好多蛇！別咬我！啊！”

他瘋了。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一邊尖叫，一邊用頭去撞旁邊的樹。

林夜退后了幾步，抱著鐵輪軸，平靜地看著。

孫管事在林子里瘋狂地奔跑，嘶吼，和看不見的敵人搏斗。

他用自己的匕首，在身上胡亂地劃著，鮮血淋漓。

最后，他力氣耗盡，倒在地上，身體還在不停地抽搐。

過了很久，才徹底沒了聲息。

林夜走上前，確認他死透了。

然后，他伸出手，按在了孫管事的額頭上。

【融合開始……】

【發現詞條：狐假虎威（中級）】

【融合成功。】

【狐假虎威（中級）：當你面對地位、實力低于你所倚仗對象的人時，你的言行將附帶一種威懾力，更容易讓對方信服或感到畏懼。】

林夜把孫管事身上的錢袋拿走，然后開始處理現場。

他把孫管事的尸體拖回到第七藥圃的鐵門附近，用那把匕首在他的尸體上劃出幾道又深又長的傷口，看起來很像是被某種野獸的爪子抓傷的。

他又把孫管事的衣服撕得更破爛一些，偽造出一番激烈打斗的跡象。

做完這一切，整個現場看起來，就像是孫管事貪圖藥圃里的東西，想溜進去。

結果被守護藥圃的妖獸發現，一番搏斗之后，慘死當場。

一個完美的意外。

林夜扛起自己的鐵輪軸，把上面殘留的毒液擦拭干凈，轉身離開了這片小樹林。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里琢磨著新到手的這個詞條。

“狐假虎威……”

這玩意兒要是融合了，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后遺癥？

難不成以后看見王長老，會忍不住想認他當干兒子？

他甩了甩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拋開。

孫管事死了，王長老那邊，遲早會查過來。

一場風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