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林夜走得很熟。
他將那兩個沉重的袋子扔進一個偏僻的石縫,用碎石和泥土掩埋。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了孫管事分給他的那間破茅屋。
屋里一股潮濕的霉味。
他關好房門,盤腿坐在茅草鋪上,閉上了雙眼。
腦海里,那個剛剛獲得的詞條【藥理精通(中級)】正在緩緩展開。
【融合開始……】
一股不屬于他的記憶,毫無征兆地沖刷著他的腦子。
一個男人的一生,在他腦中飛速掠過。
那個男人,散盡了家財,拜入宗門,只為求一個煉丹師的前程。
他沒日沒夜地背誦藥理,辨認藥草,為了換取一爐材料,不惜給人當牛做馬。
親人與他疏遠。
朋友覺得他癡傻。
他不在乎。
他的世界里,只有丹爐和火焰。
最后的畫面,是在那間丹房里。
他傾盡所有,煉制一爐能讓他晉升內門的關鍵丹藥。
火焰升騰,丹香彌漫,成功就在眼前。
可就在成丹的最后一刻,丹爐里的一味藥草,因為一個他至死都不明白的細微錯誤,藥性發生了劇烈的沖突。
“轟——”
畢生的心血,連同他自己,都化作了飛灰。
那股沖天的怨氣,那股不甘,那股對丹道的執念,全部沖刷著林夜的神經。
許久,林夜才從那股龐雜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他睜開眼,茅屋還是那間茅屋,但他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無數關于藥草的知識,像是天生就刻在他腦子里一樣。
寒月草性陰,可中和烈陽石的火毒。
三步蛇的毒囊配上穿心蓮,能制成一種讓肌肉僵死的麻藥。
……
他伸出手,拿起了靠在墻邊的鐵輪軸。
這根五十斤的鐵疙瘩,在他手里無比熟悉。
過去,他想的只是如何用它砸得更重,揮得更快。
但現在,當他握住這根鐵輪軸時,腦子里浮現的,卻是一幅清晰的人體脈絡圖。
三百六十處穴位,十二正經,奇經八脈。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劍術,是殺人的技法。
藥理,是救人或害人的知識。
如果……
把藥草的汁液,涂抹在兵器上,再用特定的手法,擊中特定的穴位,會發生什么?
比如,用最常見的止血草,碾碎了,涂在輪軸的尖端,擊中手腕的陽溪穴。
會怎么樣?
那人不會死,甚至不會重傷,但那條手臂的氣血會瞬間凝滯,酸麻無力。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打斗了。
這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解構戰斗。
林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幾分。
他找到了一個新的方向,一條匪夷所思,但威力巨大的路。
“咚!咚!咚!”
粗暴的砸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開門!管事大人例行檢查!”
門外,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
孫管事。
他來得倒快。
林夜把鐵輪軸放到手邊,起身拉開了門栓。
孫管事帶著昨天那幾個藥童,站在門外,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檢查什么?”
林夜問。
“趙小姐吩咐過,百藝坊重地,閑雜人等不能私藏違禁品。”
“尤其是你這種剛從尸坑爬出來的,誰知道你帶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進來。”
他身后一個藥童,直接就要往屋里闖。
林夜伸出胳膊,攔住了他。
“孫管事,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
“喲?”
孫管事笑了。
“脾氣不小啊。”
“是不是覺得給趙小姐辦了點事,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我告訴你,你還不夠格。”
他話音剛落,兩個藥童就往前逼了一步。
林夜沒理會這些叫囂。
他只是彎下腰,在門口的草叢里,隨手拔了兩株不起眼的雜草。
一株是止血草,另一株,叫麻筋草。
他把兩株草在手心里慢慢捻著,綠色的汁液很快就浸染了他的掌心。
然后,用沾滿汁液的手,握住了門邊的鐵輪軸。
“說完了嗎?”
林夜抬起頭,看著孫管事。
“你想干什么?”
孫管事身后的一個藥童厲聲喝道。
“說完就滾。”
“你找死!”
孫管事身邊的一個藥童被徹底激怒了,他早就看林夜不順眼。
“敢跟孫管事這么說話!”
他抽出一柄隨身攜帶的短刀,朝著林夜的肩膀就刺了過來。
這一刀,是想給林夜一個教訓。
林夜動了。
他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只是隨意地抬起鐵輪軸,往外一格。
“鐺!”
金屬交擊。
短刀砍在了鐵輪軸上被蕩開。
而鐵輪軸的邊緣,也輕輕地擦過了那藥童持刀的手腕。
非常輕微的一次碰觸。
那個藥童只覺得手腕一麻,一股奇怪的酸軟感順著手臂迅速蔓延。
“啪嗒。”
短刀掉在了地上。
藥童驚駭地看著自己不聽使喚的右手,半邊身子都有些僵硬。
“你……你做了什么?”
他想后退,卻發現腳步都有些踉蹌。
另外幾個藥童都看傻了。
他們完全沒看懂發生了什么。
只是一個簡單的格擋,怎么就把人弄成這樣了?
孫管事的臉色也變了。
他比這些藥童有見識,但也看不透其中的門道。
“廢物!連個收尸的都打不過!”
孫管事罵了一聲,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親自走了上來。
“小子,果然有兩下子,難怪敢這么狂。”
“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孫管事雙臂一振,手掌張開,十指變得異常靈活,朝著林夜的肩膀抓來。
【纏絲手】。
這是他的看家本領,一旦被抓住,氣力就會被對方的手勁鎖住,任人宰割。
林夜腳下發力,疾風掌控讓他輕易地避開了這一下。
他拉開了距離。
腦子里,關于藥理的知識和孫管事的動作飛速結合。
纏絲手這門功法,發力方式很特別。
氣血必定會高度集中在手臂的某幾條特定經脈上,才能維持那種特殊的擒拿力道。
這是一個破綻。
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破綻。
孫管事一招落空,有些意外,但隨即欺身而上,雙手再次抓來。
林夜這次沒有退,又從地上拔了一株草。
這次,他用沾了新草藥汁液的輪軸,對著孫管事猛地拍了過去。
這一擊,帶著蠻牛勁的沉重力道。
孫管事臉上露出輕蔑。
這種毫無技巧的蠻力,他有十種方法可以化解。
他準備用纏絲手卸掉對方的力道,再順勢擒拿林夜兵器。
可他的手剛碰到鐵輪軸,臉色就變了。
一股陰寒的勁力,透過兵器,直接鉆進了他手臂的經脈節點。
那不是蠻力。
那是一種精準的、針對他功法運行的破壞。
“噗!”
孫管事只覺得胸口一悶,喉嚨一甜。
他體內的氣血逆流,整個人蹬蹬蹬地倒退了好幾步,撞在身后的藥童身上才站穩。
孫管事捂著胸口,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受了內傷。
不重,但很憋屈。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會傷在一個雜役手里。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孫管事,煉氣五層的修為,竟然被一個收尸的雜役,一招擊退,還受了傷?
“你……你……”
孫管事指著林夜,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林夜把鐵輪軸重新靠回墻邊,發出一聲悶響。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上面還殘留著草藥的汁液。
“只是最普通的止血草和麻筋草,就有這種效果。”
“如果能弄到百藝坊藥圃里的那些一級毒物,又會怎么樣?”
林夜抬起頭,看著一臉惱怒的孫管事。
“孫管事,檢查的怎么樣?”
“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