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長老,姓火,人如其姓,脾氣爆裂如雷,在九霄仙宗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一手煉丹術也確實精湛,等閑無人敢拂其意。
此刻,火長老正鐵青著一張臉,袍袖帶風,大步流星地朝著炊事房的方向沖來。他身后跟著那個之前被洛九天懟得啞口無言的弟子,以及另外幾個聞訊趕來、義憤填膺的丹堂弟子,一行人氣勢洶洶,引得沿途弟子紛紛側目避讓。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火長老邊走邊罵,胡子都快翹起來了,“一個灶頭火夫,也敢妄斷丹藥品級,大放厥詞?我丹堂丹藥是他能置喙的?今天老夫非要扒下他那身唬人的皮,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師父息怒,那小子就是嘴皮子利索,歪門邪道…”告狀弟子在一旁添油加醋。
說話間,炊事房那熟悉的煙火氣已經近在眼前。
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傳來王頭勺那標志性的大嗓門,不過今天這嗓門里透著十足的底氣,甚至還有點…揚眉吐氣的嘚瑟?
“都手腳麻利點!把這些‘九天特供版十全大補湯’給受傷的弟兄們送去!輕傷喝一碗,重傷喝兩碗!丹堂的清蘊丹?哼,那玩意兒又貴又慢,哪有咱自家熬的湯來得實在!”
火長老一聽,更是火冒三丈,一腳就踹開了炊事房虛掩的大門。
“砰!”
巨響驚動了里面所有人。
只見炊事房內,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不過不是在準備晚膳,而是幾十號雜役弟子,甚至還有一些穿著外門、內門服飾的弟子,正排著長隊,手里拿著碗,眼巴巴地望著灶臺方向。幾個炊事房雜役正忙著從一口大鍋里舀出一種色澤乳白、香氣奇特的湯水分發。
而洛九天,那個罪魁禍首,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他那專屬的小馬扎上,捧著一個比臉還大的海碗,唏哩呼嚕地喝著同樣的湯,旁邊還放著幾碟小菜,吃得那叫一個愜意。
這哪是救死扶傷?這分明是食堂開飯!
火長老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口大鍋和排隊的人群,聲音都變調了:“你…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么?!胡鬧!簡直是胡鬧!拿不知所謂的湯水當丹藥用?出了事誰負責?!”
他的怒吼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排隊弟子們嚇了一跳,看到是丹堂的火長老,頓時有些畏縮。王頭勺也是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這老火爆仗怎么親自打上門來了?他下意識地就往洛九天那邊瞟。
洛九天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湯,抹了把嘴,這才抬起眼皮,看向門口怒火中燒的火長老一行人,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茫然”。
“咦?火長老?什么風把您吹到我們這油煙之地了?”他站起身,很是“客氣”地拱了拱手,“您剛才說…胡鬧?出什么事了?”
見他這副裝傻充愣的樣子,火長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洛九天!你少給老夫裝糊涂!就是你!用這些污穢之物冒充靈丹,詆毀我丹堂聲譽,還敢大言不慚地點評丹藥!誰給你的膽子?!”
洛九天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火長老這話從何說起?弟子何時詆毀丹堂了?弟子只是看同門受傷,丹堂丹藥又…呃,又需要時間煉制且所費不菲,便試著用咱們炊事房現有的材料,熬了點滋補湯水,給大家應應急,補充點元氣罷了。這難道也犯了宗規?”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喝湯的弟子:“您看,大家喝了之后,氣色不是都好多了嗎?”
火長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些之前還帶著傷、氣息虛浮的弟子,此刻雖然談不上生龍活虎,但臉色確實紅潤了不少,眼神也清亮了許多,甚至有幾個傷勢較輕的,已經活動著手腳,顯得輕松自如。
這…這湯還真有點邪門?
但火長老豈會輕易認輸,他冷哼一聲:“歪門邪道!不過是用些虎狼之藥強行激發元氣,透支潛力罷了!后患無窮!豈能與我丹堂正統丹藥相提并論!”
洛九天嘆了口氣,表情變得有些“委屈”:“長老您這就冤枉弟子了。弟子這湯,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靈谷、排骨、再加點溫補的枸杞紅棗之類,都是尋常食材,哪來的虎狼之藥?要不…您親自嘗嘗?看看弟子是不是用了什么害人的東西?”
說著,他拿起一個干凈碗,從鍋里舀了半碗湯,遞向火長老。那湯色清亮,香氣醇和,看著確實人畜無害。
火長老本想一把打翻,但眾目睽睽之下,他若不敢嘗,倒顯得心虛。他冷哼一聲,接過碗,打算淺嘗輒止,然后立刻指出其中“謬誤”,狠狠打擊這囂張的小子。
他帶著挑剔和審視的態度,將碗湊到嘴邊,小小地呷了一口。
湯液入口的瞬間,火長老準備批判的表情猛地一僵!
這湯…
口感溫潤,味道鮮美自然,這不足為奇。奇的是,那湯液仿佛自有生命一般,一入喉便化作一股溫和卻異常精純的能量流,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這股能量并非強行注入,而是如同春雨潤物,悄然滋養著經脈,撫平因修煉或受傷而產生的細微損傷,甚至連他因為常年控火煉丹而有些燥郁的肝脈,都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清涼舒緩!
這效果…竟然絲毫不遜于他煉制的二階溫元丹!甚至在某些滋養的柔和程度上,猶有過之!
最關鍵的是,他仔細品味,確實沒有嘗出任何虎狼之藥的猛烈刺激感,也沒有任何丹毒殘留的澀滯感!就是純粹的、極致的食材本味與靈氣完美融合后的升華!
這怎么可能?!
火長老臉上那憤怒和鄙夷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又喝了一大口,閉上眼睛仔細感受。
沒錯!就是普通食材!但偏偏達到了靈丹的效果!這需要對藥性(或者說食性)的理解、對火候的掌控、對靈氣融合的把握達到何等匪夷所思的境界才能辦到?!
這已經不是烹飪了,這簡直是點石成金的造化手段!
看著火長老愣在原地,表情變幻不定,時而震驚時而困惑,他身后的丹堂弟子忍不住小聲問道:“師父?怎么樣?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門…”
“閉嘴!”火長老猛地睜開眼,厲聲打斷弟子的話,老臉微微有些發紅。
他端著那半碗湯,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眼神復雜無比地看向洛九天,語氣干澀地問道:“你…你這湯…到底是怎么熬的?”
洛九天露齒一笑,人畜無害:“就是隨便熬熬啊。大火燒開,小火慢燉,用心感受食材的心情,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沒什么特別的。”
火長老:“……”我信你個鬼!你這小子壞得很!
隨便熬熬能熬出媲美二階靈丹的湯?那他這幾百年煉丹生涯豈不是煉到狗身上去了?
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這湯的效果,比他煉制的許多低階丹藥都要好,而且成本低廉,取材方便,幾乎沒什么副作用…
火長老看著手里那半碗湯,又看看一臉“純良”的洛九天,再想想自己丹堂那些價格不菲、煉制不易、還多少帶點丹毒的丹藥…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一絲難以抑制的好奇心涌上心頭。
他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聲音比剛才低了八度不止:“…這湯,能外帶嗎?”
“啊?”洛九天一愣。
火長老老臉更紅,強行解釋道:“老夫…老夫拿回去…研究研究!對,研究一下你這歪門邪…呃,你這獨特的熬湯手法!”
洛九天恍然大悟,笑瞇瞇道:“當然可以,火長老盡管拿去研究。不過這湯呢,最好趁熱喝,涼了效果就打折了。而且吧,這熬湯的火候、心情,每次都不一樣,就算同樣的材料,我下次也未必能熬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他這話看似隨意,實則點明了這“藥膳”的核心在于他這個人,而非固定的丹方。
火長老何等人物,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他深深看了洛九天一眼,眼神中的怒火早已被濃厚的興趣和探究欲所取代。
這小子,絕對是個怪物!是個寶藏!
他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將那半碗湯用一個小玉瓶裝好,揣進懷里,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寶。然后,他對著洛九天,極其別扭地、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轉身就走。
“師父?這就走了?那小子他…”丹堂弟子還沒搞清楚狀況,急忙跟上。
“走!”火長老低喝一聲,腳步飛快,像是怕走慢了會忍不住回頭再討一碗湯。
丹堂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來時的洶洶氣勢,回去時變成了莫名的倉促和沉默。
炊事房內,眾人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面面相覷,然后爆發出更大的哄笑。
“哈哈哈!火長老居然慫了!”“還外帶!笑死我了!”“九天,你真是神了!連丹堂長老都服軟了!”
王頭勺更是激動地一把摟住洛九天的脖子:“好小子!你可是給咱炊事房掙了大臉了!以后看誰還敢說咱們是只會燒火做飯的!”
洛九天被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喘著氣道:“頭勺…輕點…要出人命了…低調,低調…”
他重新坐回他的小馬扎,打了個飽嗝,嘟囔道:“唉,看來以后想清靜是難了…這湯看來還得常熬,又是一筆開銷…得想辦法從公賬上報銷才行…”
而另一邊,火長老揣著那半瓶“十全大補湯”,風風火火地沖回丹堂,直接鉆進了自己的煉丹室,下令誰也不準打擾。
他取出玉瓶,將里面剩余的湯液倒入一個玉盞中,先是仔細觀察色澤,又嗅其香氣,然后用銀針探入,感知其能量波動,最后甚至動用神念,試圖分析其內部靈氣的構成和組合方式…
越是研究,他臉上的震驚之色就越濃。
“完美…簡直是完美的融合!”“每一種食材的靈氣特性都被最大程度激發,卻又彼此和諧共濟,形成了一種生生不息的滋養之力…”“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這已經不是廚藝,這是近乎于‘道’的手段!”
火長老抓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頭發,陷入了深深的癡迷和困惑之中。
他發現自己幾百年的煉丹知識,在這碗看似普通的湯面前,竟然有些不夠用了!
“不行!老夫得去找他問清楚!”“等等…直接去問,那小子滑不溜手,肯定不會說實話…”“得想個辦法…對了!交流!就說丹堂欲與炊事房交流藥膳與煉丹之心得!對!就這樣!”
火長老眼睛一亮,立刻開始琢磨起如何“光明正大”地去炊事房找洛九天“交流學習”,渾然忘了自己半個時辰前還信誓旦旦要扒了人家的皮。
真香定律,雖遲但到。
而此刻的洛九天,正在炊事房后院,對著那幾頭越發膘肥體壯、眼神安詳的“科學靈豬”發呆,心里盤算著:
“豬肉能煉丹…啊呸,能入藥膳,那豬油是不是也能搞點啥?比如弄個豬油拌飯,香得嘞…”“還有豬下水,鹵煮火燒好像也不錯…”“唉,養豬事業任重道遠啊…”
他的思維,已經徹底奔著如何更好吃、更高效地利用食材一路狂奔,至于丹堂的恩怨?那是什么?有紅燒肉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