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大比的熱鬧勁兒還沒完全過去,炊事房眾人還沉浸在“特等功”的榮光里,走路都帶風。洛九天更是被當成了吉祥物,除了偶爾被王頭勺抓去“研發”新菜品,大部分時間都窩在他的專屬小灶旁,不是打盹就是琢磨著怎么把普通的靈食材做出花來。
這日午后,陽光正好,曬得人懶洋洋的。洛九天剛偷閑扒拉完一碗自己特制的“至尊海鮮靈面”,正捧著一杯消食的清茶,靠著墻根昏昏欲睡。
突然,炊事房大門被人“砰”地一聲撞開,幾個雜役弟子驚慌失措地抬著一個人沖了進來,帶著哭腔大喊:
“頭勺!頭勺!不好了!出事了!”
喧嘩聲瞬間打破了午后的寧靜,所有正在休息或準備晚膳食材的人都圍了過去。
洛九天也被吵醒,揉著眼睛望去。只見被抬進來的是個年輕雜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發紫,渾身不住地抽搐,嘴角還殘留著白沫,氣息微弱得嚇人。他的一條手臂更是腫脹發黑,皮膚下隱隱有詭異的綠氣流轉,看著十分駭人。
“怎么回事?!”王頭勺聞聲從屋里沖出來,看到這情景,胖臉唰地就白了。
一個抬人的雜役帶著哭音道:“是…是小林子!他下午去后山給靈田除蟲,不小心被…被‘碧磷妖蟻’咬了!”
“碧磷妖蟻?!”王頭勺倒吸一口涼氣,周圍眾人也發出一陣驚呼,臉上露出恐懼之色。
洛九天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碧磷妖蟻是后山一種頗為麻煩的低階妖蟲,單體毒性不算極強,但其毒液帶有一種詭異的腐蝕性和神經麻痹效果,極難清除,而且會不斷侵蝕中毒者的生機和修為。對于他們這些煉氣期都不到的雜役弟子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快!抬去丹堂!快請丹師救治!”王頭勺急得滿頭大汗,聲音都變了調。雜役弟子性命卑微,但終究是他炊事房的人,他不能不管。
“去…去過了!”那雜役哭喪著臉,“丹堂的師兄說…說碧磷妖蟻的毒化解起來極其麻煩,需要用到‘清蘊丹’,而且中毒時間有點長,毒素已侵入經脈…清蘊丹也未必能完全根除,就算救回來,修為恐怕也…也廢了…而且…而且一顆清蘊丹要五百貢獻點…”
五百貢獻點!對于他們這些靠干雜活攢貢獻的雜役來說,無異于天文數字!眾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氣氛一片絕望。小林子家庭貧寒,根本拿不出這么多貢獻點,炊事房公賬上也一時支取不出這么多。
王頭勺臉色鐵青,拳頭攥得死死的。他倒是能湊出一些,但五百點也絕非小數目,而且丹堂那邊也說了,未必能根治…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小林子…”一個和小林子交好的雜役哽咽道。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抬我這兒來吧,我瞅瞅。”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只見洛九天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正蹲在一旁,歪著頭打量著昏迷抽搐的小林子,那眼神不像看病人,倒像在打量一塊需要處理的特殊食材。
“九天?你別添亂!”王頭勺急道,“這是碧磷妖蟻的毒,非同小可,得丹堂的…”
“丹堂不是要錢不辦事嘛。”洛九天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反正他們也說未必能治好,死馬當活馬醫唄。抬過來。”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尤其是宗門大比之后,洛九天在炊事房的威信無形中已經極高。那幾個抬人的雜役下意識地就看向王頭勺。
王頭勺看著洛九天那副“試試又不會懷孕”的表情,又看看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小林子,一咬牙:“抬過去!聽九天的!”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小林子抬到洛九天那小灶旁的草席上。
洛九天揮揮手:“散開點散開點,別圍那么緊,影響空氣流通…嗯,影響我發揮。”
眾人連忙退開幾步,緊張地看著。
只見洛九天先是扒開小林子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捏開他的嘴巴看了看舌苔,最后手指搭在那條腫脹發黑的手臂上,看似隨意地按了按。
其實在他手指接觸的瞬間,一絲微不可察的神念早已透入,將小林子的身體狀況以及那碧磷蟻毒的運行方式、核心毒源探查得一清二楚。
“唔…毒素侵蝕心脈,麻痹神經,還在吞噬微弱的本源靈氣…是有點麻煩。”洛九天摸著下巴嘀咕,“常規解毒思路是壓制和中和,但這毒刁鉆,像跗骨之蛆,硬來反而容易加速崩潰…”
眾人聽他這么說,心又提了起來。
卻見洛九天忽然站起身,溜達到一旁堆放食材的區域,開始翻撿起來。
“九天,你…你這是要干嘛?”王頭勺忍不住問道。
“找點調料。”洛九天頭也不回。
調…調料?!眾人都懵了。這是要做菜還是解毒啊?
只見洛九天挑挑揀揀,拿了幾顆最常見的一階靈果“甘霖果”(味道清甜,汁水多,通常用來做甜點),又抓了一把“赤陽椒”(低階靈椒,辣度一般,常用來去腥),最后甚至從角落的瓦罐里舀了一小勺黑乎乎的、散發著刺鼻酸味的“百年靈醋”(用來腌制酸辣口的泡菜)…
他拿著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調料”回到小林子身邊,在王頭勺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將甘霖果徒手捏碎擠出汁液,混合搗碎的赤陽椒粉末,最后滴入那幾滴味道沖鼻的百年靈醋,在一個干凈碗里攪和成一碗顏色詭異、氣味更加詭異的粘稠糊糊。
“來,搭把手,把他嘴捏開。”洛九天指揮道。
旁邊雜役下意識地照做。
洛九天端起那碗“特制醬料”,就要往小林子嘴里灌。
“等…等等!”王頭勺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他,“九天!這…這能行嗎?這玩意兒看著比那碧磷蟻毒還像毒藥啊!”
洛九天眨眨眼:“以毒攻毒,沒聽說過嗎?放心,吃不死人,頂多拉拉肚子。”說完,不由分說,直接將那一碗糊糊灌進了小林子嘴里。
“咳咳咳…”昏迷中的小林子被嗆得一陣劇烈咳嗽,臉上瞬間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紅,身體抽搐得更厲害了。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僅僅幾息之后,異變發生了!
小林子那腫脹發黑的手臂,皮膚之下那詭異的綠氣,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開始劇烈地翻騰、收縮!而他臉上的潮紅也迅速退去,轉而變成一種排泄毒素時的青黑色。
“哇——!”
小林子猛地側頭,吐出一大口腥臭無比、夾雜著絲絲綠氣的黑血。
黑血吐出后,他手臂的腫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黑色漸褪,雖然依舊蒼白,但已不再是那種死寂的烏黑。他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有力了許多,雖然依舊虛弱,但明顯脫離了生命危險!
“有…有效?!”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九天拍拍手,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我說了吧。碧磷蟻毒性陰寒刁鉆,喜噬靈氣。用甘霖果的溫和生機吊住他心脈本源,用赤陽椒的微弱陽火之力逼毒顯行,再用老醋的酸斂之性將其毒素從經脈中‘刮’出來。簡單吧?”
王頭勺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但…但這幾種低階靈材的組合、份量的拿捏、時機的把握…真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如登天!這需要對藥性、對人體、對毒素有著何等恐怖的理解力和掌控力?
這洛九天,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在這時,炊事房外傳來一個倨傲的聲音:“里面的雜役聽著!剛才是誰送了個中碧磷蟻毒的過來?貢獻點湊齊沒有?我們丹堂的清蘊丹可是緊俏貨,不預留…”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丹堂弟子服飾、下巴抬得老高的青年,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他顯然是來處理“業務”的,臉上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優越感。
他一進來,就看到地上那攤腥臭的黑血,以及雖然虛弱但明顯毒勢已退的小林子,再看到洛九天手里那個還殘留著詭異糊糊的碗,以及空氣中那混合著果香、辣味和酸氣的古怪味道,頓時愣住了。
“你…你們對他做了什么?!”丹堂弟子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誰讓你們胡亂救治的?碧磷蟻毒是能亂來的嗎?弄出人命誰負責?!”
洛九天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道:“哦,丹堂的師兄啊。不好意思,人我們已經治好了,你的清蘊丹,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治好了?就憑你們?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丹堂弟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那碗,滿臉譏諷,“簡直是胡鬧!不知所謂!你們這是草菅人命!要是留下什么后遺癥,損傷了根基,你們擔待得起嗎?!”
洛九天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后遺癥?損傷根基?師兄倒是提醒我了。”
他走到小林子身邊,又看了看,點點頭:“嗯,毒素是排了,身子還有點虛,本源也被啃了點,得補補。”
說著,他又溜達到灶臺邊,看了看鍋里還剩下的一點中午熬的、準備晚上當員工餐的普通“靈谷排骨湯”。他拿起湯勺,舀了半碗,然后像是隨手從調料架上撒了點胡椒粉、姜粉一樣,指尖極其隱秘地彈了一縷微弱到極致、卻蘊含著磅礴生機的氣息融入湯中。
那碗普通的靈谷排骨湯,瞬間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醇厚香氣,湯色也變得瑩潤起來。
“來,把這碗‘十全大補湯’喝了,睡一覺,明天保你活蹦亂跳,說不定修為還能漲點。”洛九天將湯碗遞給已經清醒過來、正茫然看著這一切的小林子。
小林子下意識地接過,喝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只覺得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舒服得他差點呻吟出來,連忙大口大口喝光。
那丹堂弟子被洛九天這一連串操作氣得臉色發青,尤其是那碗湯散發出的奇異香氣和靈韻,讓他感覺自己的專業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荒謬!簡直荒謬!”他指著洛九天,“你一個炊事房的雜役,懂什么煉丹療傷?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若人人都像你這般胡來,還要我們丹堂何用?!”
洛九天放下碗,擦了擦手,看向那丹堂弟子,臉上的懶散稍稍收斂,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哦?丹堂很了不起嗎?”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目光掃過那丹堂弟子腰間掛著的藥囊和幾瓶常用的低階丹藥。
“如果我沒看錯,師兄你這瓶‘聚氣丹’,火候過了三分,丹毒含量偏高,長期服用,容易堵塞經脈。”“你這‘金瘡藥’,主材金線草萃取時雜質未除盡,效果打七折,還容易引起傷口發癢。”“還有你身上這藥囊里放的‘寧神香’,沉香木粉比例不對,安神效果一般,熏多了反而容易頭暈。”
洛九天每說一句,那丹堂弟子的臉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滿臉駭然,如同見了鬼一樣!
他…他怎么知道的?!這些可是丹堂內部都不一定人人都清楚的細節!光是聞一聞就能分辨出來?!這怎么可能?!
“你…你胡說八道!”丹堂弟子色厲內荏地反駁,但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震驚。
洛九天卻不再理他,轉身對王頭勺道:“頭勺,以后咱炊事房的兄弟再有點小傷小病,就不用勞煩丹堂的大駕了。咱自己伙房就能解決,省錢又省事。”
他又瞥了那呆若木雞的丹堂弟子一眼,補充道:“當然,要是丹堂的師兄們哪天煉丹缺了火候,或者需要人嘗嘗丹藥成色,倒是可以來找我們交流交流。畢竟,我們對‘火候’和‘調味’,還是挺有研究的。”
這話里的調侃和挑釁意味,再明顯不過。
那丹堂弟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指著洛九天“你…你…”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后在眾人戲謔的目光中,狼狽不堪地扭頭沖出了炊事房,連帶來的清蘊丹都沒顧上推銷。
炊事房里,先是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和熱烈的掌聲。
“九天!牛逼!”“哈哈哈看那家伙的臉色!笑死我了!”“以后咱受傷就找九天!”
王頭勺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用力拍著洛九天的肩膀:“好小子!真給你王哥長臉!這下看丹堂那幫眼高于頂的家伙還敢不敢小瞧我們炊事房!”
洛九天謙虛地擺擺手:“基操,勿六。都是生活所迫,懂點皮毛而已。”
他打了個哈欠,重新縮回他的墻根,仿佛剛才那個言辭犀利、技藝驚世的人不是他一樣。
“鬧騰完了…困了,我再瞇會兒,晚飯好了叫我…”
眾人看著他這副瞬間切換回咸魚模式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敬佩。
這位洛師弟(師兄),路子真是野得沒邊了!
而另一邊,那丹堂弟子狼狽地逃回丹堂,添油加醋地將炊事房發生的事,尤其是洛九天那番“狂言”,匯報給了他的師父,一位脾氣火爆的丹師長老。
那長老一聽,頓時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一個炊事房的雜役,也敢妄議丹道,詆毀我丹堂丹藥?!”“洛九天是吧?好!很好!”“老夫倒要親自去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如此大言不慚!”
一場因“工傷”引發的風波,似乎正朝著更大的沖突演變。
而事件的中心,那條萬能的咸魚,此刻正靠著墻根,睡得直流口水,夢里似乎還在咂摸著那碗“科學紅燒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