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青嵐村緊緊包裹。林風家那間低矮的土屋里,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將母子二人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晃動如鬼魅。
林風跪在母親床前,小心翼翼地用濕布擦拭著她枯瘦的面龐。白日里村民們恐懼而排斥的眼神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尤其是李屠戶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他那混賬兒子被林風教訓后,回家添油加醋地哭訴,說是林風被邪物附身,才會突然有了那般可怕的力量。
“風兒...”母親微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只冰涼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背,“村里人說的,可是真的?”
林風的手一顫,濕布險些掉落。他抬眼看向母親,那雙因病而深陷的眼眸中盛滿了擔憂,卻沒有恐懼。
“娘,我...”他喉頭哽咽,不知從何說起。那面具此刻正藏在他懷中,隔著粗布衣裳,竟隱隱傳來一絲溫熱的觸感,仿佛有生命般。
母親艱難地撐起身子,咳嗽了幾聲:“今天王嬸來過了,說...說你在后山得了邪物,才會突然有了那力量。李屠戶揚言要請鎮上的道士來收你...”
林風的心猛地一沉。他早知道事情會傳開,卻沒想到這么快。請道士?那可不是鄉下跳大神的,鎮上的道士可是有真本事的修煉之人!
“娘,我不是邪祟!”林風急切地握住母親的手,“那日我上山采蕈,確實在山洞里發現了一樣東西,但它不是邪物!它救了您,也救了我啊!”
他從懷中取出那面古樸面具。油燈下,面具上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流轉著淡淡的光澤,神秘而不邪異。
母親凝視著面具,久久沒有說話。最后,她長長嘆了口氣:“風兒,娘信你。但這東西既然引起了這么大的風波,村里怕是容不下我們了...”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啪”的一聲響,像是有人扔了石頭。林風猛地起身推開木窗,只見幾個黑影倉皇逃竄,而地上赫然是一塊裹著布的石頭。
他撿起石頭,解開布條,里面包著一張粗糙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邪物滾出青嵐村!否則三日后燒屋!”
林風的手緊緊攥成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回頭看向母親,她眼中含淚,卻強忍著沒有流下。
這一夜,林風無眠。他坐在母親床前,看著那張因病情稍緩而安睡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面具帶來的力量讓他第一次有了反抗的能力,卻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麻煩。
離開青嵐村?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如野草般在心頭瘋長。他能去哪里?一個十五歲的山村少年,身無分文,還帶著病弱的母親...
然而留在村里,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日益加劇的敵意,甚至可能是生命危險。
天將破曉時,林風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必須離開,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只是前路茫茫,他該何去何從?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內時,林風已經收拾好了簡單的行囊——幾件打滿補丁的衣物,一些干糧,以及那面改變了他命運的面具。
他正準備叫醒母親,告訴她自己的決定,門外卻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林風警覺地抓起門邊的柴刀,低聲問道:“誰?”
“是我,老陳頭。”門外傳來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
林風一愣。老陳頭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平日獨居在村西頭,很少與人來往,據說年輕時曾在外闖蕩過。林風偶爾會幫他砍些柴火,換他講些外面的故事。
他遲疑地打開門,只見老人佝僂著身子站在晨光中,手中提著一個布包。
“聽說你惹麻煩了?”老陳頭不等邀請就邁步進屋,目光在屋內掃過,最后落在林風臉上,“展示一下你那‘邪物’的力量?”
林風下意識地護住胸口,警惕地看著老人。
老陳頭呵呵一笑,自顧自地在凳子上坐下:“別緊張,小子。我活了七十多年,什么稀奇事沒見過?你那點秘密,瞞不過我的眼睛。”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那日你在后山鬧出的動靜,我在西頭都感覺到了。那不是邪氣,是...一種很古老的力量。”
林風心中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平常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老陳頭打開帶來的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黃的古籍,封面上沒有任何字樣,邊角已經磨損得厲害。
“這是我年輕時偶然得到的,”老人撫摸著書頁,眼神恍惚,仿佛陷入了回憶,“可惜我資質平庸,終其一生也只能窺得皮毛。但你不同...”
他抬頭直視林風,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如刀:“你身上有那種力量的印記,它選擇了你。”
林風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面具,心跳加速。他終于開口,聲音干澀:“您...您到底是什么人?”
老陳頭笑了笑,皺紋如溝壑般在臉上舒展開來:“一個看透了世事,選擇在這小山村了卻殘生的老家伙罷了。但看到你,讓我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他站起身,將古籍塞到林風手中:“這是最基礎的元氣修煉法訣,雖然粗淺,但足以引你入門。外面的世界遠比你想的要廣闊,也要危險得多。青嵐村容不下你,你應該走出去。”
林風接過那本厚重的古籍,手指微微發抖。他從未想過,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竟然藏著這樣的秘密。
“為什么要幫我?”他忍不住問。
老陳頭望向窗外,晨曦中的青嵐村寧靜而祥和:“因為那個面具選擇你,絕非偶然。這世間即將有大事發生,而你...或許會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他轉回身,神色嚴肅起來:“但要記住,力量是雙刃劍。它能保護你珍視的一切,也能讓你迷失自我。永遠不要被力量控制,要成為它的主人。”
林風鄭重地點頭,將這句話牢牢記在心里。
老陳頭又交代了一些外界的基本常識,如何辨認方向,如何避免危險,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要繞行。他還給了林風一小袋銀幣,雖不多,卻足以支撐最初的路費。
最后,老人拍了拍林風的肩膀:“走吧,趁天色尚早,村民們還沒起身。向北走,三天路程外有個青云鎮,那里每月都有宗門前來選拔弟子,那是你的機會。”
林風跪下來,向老人磕了三個頭。這不是普通的恩情,這是指引之恩,是再造之恩。
老陳頭坦然受了他的禮,然后擺手道:“去吧,照顧好你娘。記住,無論將來達到何等高度,都不要忘了本心。”
林風起身,背起行囊,輕輕喚醒母親。出乎意料的是,母親并沒有驚訝,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眼中含著淚光。
“娘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天了,”她輕聲道,顫抖的手撫上林風的臉龐,“我的風兒注定不凡,這小山村困不住你。”
她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一枚褪色的玉佩:“這是你爹留下的唯一物件,你帶著它,就像爹娘一直在你身邊。”
林風接過玉佩,入手溫潤,上面雕刻著奇特的紋樣,與他面具上的某些圖案隱隱相似。他還來不及細想,母親已經掙扎著要下床。
“娘,您的身體...”林風急忙攙扶。
“不礙事,”母親堅持道,“自從那日你用那神物為我治療后,我感覺好多了。路上慢慢調養便是。”
林風心中稍安,這才意識到面具的力量不僅暫時緩解了母親的病痛,似乎還帶來了更深層的改善。
母子二人簡單用了早飯,實際上誰也吃不下多少。當第一縷陽光灑滿院落時,林風攙扶著母親,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他回望這個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心中百感交集。這里有他童年的記憶,有父親的影子,有他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
但前方,有一條更廣闊的道路在等待著他。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院門時,林風忽然感覺懷中的面具輕微震動了一下,一股暖流從中涌出,流遍全身。與此同時,他仿佛聽到極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模糊卻堅定,指引著他向北而行。
他深吸一口氣,扶穩母親,邁出了決定命運的一步。
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前方的路蜿蜒曲折,通向他們從未見過的世界。
而林風不知道的是,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老陳頭正目送著他們離去。老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令牌,上面刻著一個古老的“守”字。
“老伙計,種子已經播下,”他喃喃自語,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萬水,“這一次,我們能否改變注定的命運?”
風吹過,老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著他的疑問。
林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道路盡頭,懷中的面具似乎與他心跳共鳴,一下,又一下,堅定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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