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需要一個身份,一個能讓他光明正大走進(jìn)那間酒館,并且待得足夠久的身份。殺手不行,傭兵太扎眼。他的目光落在了街角一個彈著魯特琴、歌聲嘶啞的流浪藝人身上。
就這個了。
他再次拐入無人窄巷。意念沉入腦海空間,戴上那張多米諾面具。他想著上一世某個以英俊聞名的演員的臉,那種糅合了古典與現(xiàn)代、陽剛與憂郁的完美輪廓。臉上的骨骼與肌肉開始微麻、蠕動。片刻后,巷口的積水中,倒映出一個截然不同的男人。金色的短發(fā)在陽光下泛著光澤,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一雙藍(lán)色的眼睛仿佛盛著愛琴海的波濤。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亞麻布衣,此刻穿在這副皮囊上,非但不顯寒酸,反而透出一種落拓不羈的詩人氣質(zhì)。
很好。
“裘德酒館”的門被推開時,喧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酒館里比外面聞起來要好聞得多。沒有廉價麥酒的酸腐,取而代?????蜂蜜酒的甜香和高級雪茄的煙草味。角落里,一個胖胖的樂師在撥弄著魯特琴,曲調(diào)乏善可陳。但沒人真正在意,那些穿著絲綢、佩戴珠寶的貴婦和小姐們,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百無聊賴地交談著。
李尋歡的出現(xiàn),像一塊石頭砸進(jìn)了平靜的池塘。
所有交談聲都停了。數(shù)十道目光,或驚艷,或?qū)徱暎?*裸地帶著占有欲,像無數(shù)根看不見的絲線,瞬間纏繞在他身上。
他毫不在意,徑直走向吧臺。一個體態(tài)臃腫、穿著考究的男人正站在吧臺后擦拭著一個銀質(zhì)酒杯。他有著和情報里描述的一樣的棕色頭發(fā)和鷹鉤鼻。裘德。
李尋歡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便落在了他的手上。那雙手,骨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握著酒杯的姿勢像是握著一把斧柄。眼神,更是警惕地掃視著全場,沒有一絲貴族該有的慵懶與傲慢。
李尋歡的嘴角在心底微微勾起。
一個替身。
“先生,來點什么?”酒保的聲音里透著職業(yè)性的熱情。
“一杯清水。”李尋歡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清晰地傳到了酒館的每個角落。
離吧臺最近的一位貴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用扇子掩著嘴,豐腴的身體笑得花枝亂顫。“哦,天哪,我第一次聽到有男人來裘德酒館只為了喝一杯清水。小帥哥,你是在逗我們開心嗎?”
李尋歡轉(zhuǎn)過身,藍(lán)色的眼睛看向她,眼神坦誠得像個孩子。“因為我身無分文,夫人。我所有的財富,只有我的歌聲。”
他的坦白非但沒有引來嘲笑,反而讓那些貴婦們的眼神更亮了。一個穿著紫色長裙、眼線畫得極長極媚的女人直接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地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
“唱一首來聽聽。如果能取悅我,今晚,你就不止有錢喝酒了。”
李尋歡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避開她的手指,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略帶羞澀的微笑。他轉(zhuǎn)向角落里那個已經(jīng)看呆了的胖樂師。
“先生,可以借您的魯特琴一用嗎?”
胖樂師慌忙點頭,把琴遞了過來。
李尋歡抱著琴,手指隨意地?fù)芰藥讉€音。然后,他坐在一張空凳上,整個酒館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他沒有唱這個世界常見的英雄史詩或是愛情民謠。他指尖流淌出的,是一段慵懶、曖昧,帶著幾分頹靡氣息的異域旋律。
“你的嘴角,微微上翹,性感的無可救藥……”
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像情人在耳邊的呢喃,每一個字都帶著鉤子。歌詞大膽而露骨,曲調(diào)婉轉(zhuǎn)而纏綿,這是這片大陸上從未有過的靡靡之音。
“……你的一切,我都想要。”
當(dāng)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整個酒館依舊死寂。那些貴婦們,個個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眼神迷離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她們看著李尋歡,就像看著一件稀世珍寶。
叮當(dāng),叮當(dāng)……
一枚枚金幣、銀幣被毫不吝惜地扔進(jìn)他腳邊的空酒杯里,很快就堆成了座小山。
李尋歡站起身,彎腰,像個真正的市儈藝人那樣,熟練而坦然地將每一枚錢幣都收進(jìn)自己破舊的錢袋,動作里甚至帶著一絲貪婪的滿足感。
表演結(jié)束,該辦正事了。他走到吧臺前,敲了敲桌面。
“酒保,現(xiàn)在我有錢了。給我來間最便宜的客房,住一晚。剩下的,來一杯你們這兒最好的酒。”他故意把錢袋搖得嘩嘩作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我們這兒沒有便宜的客房。”酒保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錢袋,語氣冷淡。
“怎么會沒有?這么大的酒館。”李尋歡皺眉,開始壓價,“給我打個折,我以后可以常來唱。”
就在這時,那個紫裙貴婦又靠了過來,溫?zé)岬纳眢w幾乎貼在他身上,吐氣如蘭:“何必住店呢?去我的莊園,我那兒有比這好一百倍的房間,還有天鵝絨的床。”
李尋歡必須留下來。他需要更多的時間觀察那個替身。
他沒有回答貴婦,只是重新抱起了魯特琴,臉上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夫人,別急。我還有一首歌,或許,您聽完之后,會改變主意。”
這一次,前奏變得輕快而華麗,帶著一絲古典的憂傷。
“琴鍵上,透著光,彩繪的玻璃窗,裝飾著歌特式教堂……”
如果說上一首歌是**的迷藥,這一首,便是一個遙遠(yuǎn)而美麗的夢。它講述了一個廣場,一座許愿池,和一段沒有結(jié)局的愛情。瑰麗的意象,哀而不傷的旋律,瞬間將所有人拉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意境。
那些貴婦們眼中的**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故事打動的沉醉。
沒有人注意到,在酒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穿著樸素灰裙的女孩,正用手托著下巴,怔怔地看著那個舞臺中央光芒萬丈的男人。她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jì),亞麻色的長發(fā),臉上的油污遮蓋了她精致得像個洋娃娃的五官,而且神情總是怯生生的,帶著與這個喧鬧場所格格不入的孤單。
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沒有占有,沒有**,只有最純粹的驚奇與向往。仿佛,那歌聲,為她推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