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圣彼得城，像一頭沉睡的、灰藍色的巨獸。薄霧貼著石板路流淌，帶著夜晚的寒意和潮氣。李尋歡的身影在錯綜復雜的巷道里穿行，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無名飛刀客”的殺氣便已一同被剝離，扔進了記憶的角落。多米諾面具下，他重新構筑了一張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行商，面容普通，眼神精明中帶著一絲奔波的疲憊，嘴角習慣性地向下撇著，看起來有些吝嗇，又有些不好惹。這是一個在任何城市都隨處可見、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角色。

他在城門開啟的第一時間混在出城的隊伍里，動作自然地向衛兵遞上了一枚銅板作為“茶錢”，換來一個心照不宣的放行。他沒有急著遠離，而是在城郊的集市上不緊不慢地逛著，買了一份熱氣騰騰的肉餅，學著旁人的樣子，一邊吃一邊打量著路邊房產中介掛出的木牌。

他的目標很明確：一個僻靜，牢固，最好帶個地下室的房子。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巢穴，來搞清楚自己身體里那幾個“怪物”的脾氣。

半個時辰后，他用一個不算高的價格，從一個急于出手的房產中介那里，租下了一座位于城郊、有些荒廢的獨棟石屋。中介說，房子的前主人是個窮困潦倒的煉金術士，做實驗炸了鍋爐，把自己送上了西天，房子里陰森森的，一直沒人敢租。

這正合李尋歡的心意。

石屋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小樹林旁，院子里雜草叢生，墻壁上爬滿了青苔。推開吱嘎作響的木門，一股塵封已久的霉味混合著淡淡的草藥焦糊味撲面而來。他仔細檢查了一圈，屋子結構堅固，石墻厚重。最讓他滿意的，是客廳壁爐后方，一道偽裝得相當不錯的暗門，通往一個干燥、密閉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石門厚達半尺，上面還殘留著一些隔音符文的刻痕。李尋歡關上門，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完美。

他沒有立刻去碰那把槍。獵人，總是先勘察自己的領地。他將注意力，首先放在了那個神秘的空間上。

他從懷里掏出路上買的那包肉干，大概三斤重。心念一動，肉干消失，出現在腦海空間里。然后，他再次動念，將肉干取了出來。手里掂了掂，分量沒變。而腦海空間里，那包肉干依舊完好無損地躺在那里。

果然，是復制。

他把兩包肉干都收了進去，空間里，它們安靜地疊在一起，沒有再增加。看來，這個復制能力，只對從空間里取出的物品生效一次。

接著是水。他拿出自己的水袋，這是他穿越過來時就帶在身上的，里面的水早就喝光了，只在昨晚裝了一點。他把裝了少量水的水袋放進空間，再取出來。水袋還是那個水袋，里面的水還是那么多。

他皺了皺眉。

他拔掉塞子，將水袋里的水喝掉大半，只留下一個底。然后，他再次將這個半空的水袋放進空間。

這一次，當他再把水袋取出來時，動作猛地一頓。

水袋變得沉甸甸的。

他拔開塞子，清澈的、帶著一絲冰涼甜意的水，已經裝滿了整個水袋。

原來如此。

-這不是單純的復制，而是“補充”。它無法無中生有地創造一個水袋，但可以把水袋里的水“補滿”。

這個發現讓他覺得有些好笑。聚寶盆，清道夫，現在又多了個自動飲水機。

他徹底搞明白了。這個空間，對于非消耗品，是取出時復制一份。對于可消耗的、被裝在容器里的東西，比如水、酒、甚至是藥劑，則是將其“補滿”到容器的初始狀態。但前提是，你必須先有一個“樣品”放進去。

弄清楚了生活輔助系統，接下來，該輪到那個真正的大麻煩了。

李尋歡走出地下室，像一只警覺的貍貓，在石屋周圍再次巡視了一圈。確認了方圓數百米內，除了風聲和鳥叫，再沒有其他活物的氣息。他這才重新回到地下室，關上厚重的石門。

他深吸一口氣，那把通體漆黑的左輪手槍，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冰冷的觸感，熟悉的重量，以及……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他握著它，閉上眼睛。記憶中，這明明是一把左輪，可昨夜開火的瞬間，那股蠻橫的后坐力，那撕裂空氣的轟鳴，分明是他上一世最鐘愛的“沙漠之鷹”才有的狂暴。

他不再猶豫，抬起手，對著地下室最深處的一面石墻，扣動了扳機。

沒有去想任何事，只是單純地開火。

“砰！”

狂暴的槍聲在密閉的地下室里炸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墻壁上，碎石飛濺，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猙獰的彈坑。

果然是“沙漠之鷹”的威力。

他再次退下轉輪，里面依舊空空如也。沒有彈殼，墻壁里也沒有彈頭。

一個更大膽的假設，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收起槍，再次拿出。這一次，在扣動扳機前，他腦中構筑的，不再是沙漠之鷹，而是另一把同樣熟悉的老朋友——加裝了消音器的西格紹爾P226。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它那獨特的、沉悶的擊發聲。

他瞄準了剛才那個彈坑旁邊，扣動扳機。

“噗！”

一聲輕微的、仿佛用木棍敲擊皮革的悶響。

與之前的巨響相比，這聲音簡直可以稱之為溫柔。

墻壁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彈孔。比剛才那個小得多，邊緣平滑，精準地貫入石墻深處。

完全是9毫米子彈造成的創口。

李尋歡看著墻上兩個風格迥異的彈孔，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開始還很壓抑，最后，卻帶上了一絲無法抑制的、近乎癲狂的快意。

他明白了。

這把槍，根本不是左輪，也不是沙漠之鷹。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也沒有固定的彈藥。它是一張白紙，一個載體。它的形態、威力、聲音，完全取決于他腦海里的“知識”和“意志”。

只要是他用過的、熟悉的、理解其構造和原理的槍械，這把“槍”就能完美地模擬出來。

因為它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不存在的造物，所以，它發射出的“子彈”，也不會留下任何屬于這個世界的物理痕跡。

沒有彈殼，沒有彈頭。

完美的犯罪。

那么……能不能……再進一步？

一個瘋子般的念頭，在他心底滋生。

他再次舉起槍。這一次，他的腦海里，觀想的不再是任何一把具體的槍。而是一個純粹的“效果”。

他需要沙漠之鷹的恐怖穿透力。

但他，不需要任何聲音。

絕對的，寂靜。

他屏住呼吸，對著墻壁，一口氣連扣五下扳機。

沒有聲音。

沒有火光。

甚至連一絲空氣的震動都沒有。

只有他手腕感受到的、五次清晰的、因為后坐力產生的輕微跳動。

而在他對面的石墻上，五個新的彈孔，呈一條直線，悄然出現。每一個，都和第一個彈孔一樣，猙獰，深邃，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

李尋歡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許久沒有說話。

他緩緩放下手，那把堪稱“魔鬼的玩具”的武器，在他掌心消失。

現在，他對自己身上的這幾個金手指，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腦海空間，是后勤保障系統。食物，飲水，金錢，藥品，甚至是藏匿尸體和活人，無所不能。

多米諾面具，是潛入偽裝系統。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

《百草奇術》，是技能強化系統。它提供了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和理論。

而這把槍……

是規則之外的，降維打擊。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胸中那股因為掌握了絕對力量而涌起的狂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身體靠在冰冷的石墻上，一絲劫后余生的疲憊感，才慢慢涌了上來。

他想起了在教堂懺悔室里的那一幕。

自己因為那顆子彈帶來的震驚，確實有些失態了。那種近乎命令的語氣，那種對工會規則的無視，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如果坐在格柵后面的不是那個似乎很好說話的老家伙，自己恐怕不是變成一具尸體就是陷入無盡的追殺之中了。

狂妄，是弱者死前的哀嚎，也是強者翻車的前兆。

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掌握了超越時代的力量，不代表就能在這個世界上橫行無忌。相反，他更需要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歷史，地理，勢力劃分，強者譜系……這些情報，遠比一把無敵的槍更重要。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是時候，去惡補一下這個世界的“歷史課”了。

然后，去找那個叫西格蒙德的家伙。

他需要學習煉金術。

他需要把《百草奇術》里那些見血封喉的毒藥，那些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迷香，那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全都變成實實在在的、可以塞滿他儲物空間的底牌。

畢竟，一個頂級的殺手，怎么能只會用槍呢？

那太不專業了。

而想明白了這些的同時，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殺手工會取的這個世界的名號——李尋歡。

誰說李尋歡不能用槍？——他有惡趣味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