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醫院的特殊觀察病房區,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淡淡憂慮交織的氣息。光線被厚重的窗簾過濾后變得柔和,卻也給走廊增添了幾分壓抑的靜謐。張九黎與主治醫生低聲交談了幾句,后者看了看站在一旁、面色依舊蒼白的陳玄,最終點了點頭。
“李先生現在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但依然非常脆弱,認知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言語有些混亂。”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謹慎,“你們可以短暫探視,但切記,不要刺激他,不要追問事件細節,任何可能引發他回憶創傷的舉動都必須避免。他的神經系統像是受過一場嚴重的……‘靜電沖擊’,非常敏感。”
張九黎鄭重應下。陳玄則微微頷首,目光已然投向那扇虛掩的病房門。
推開房門,病房內的景象讓陳玄的心微微收緊。那位自殺未遂的李先生半靠在病床上,身上連接著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線條微弱地跳動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顯憔悴,雙眼空洞地望著窗外,卻又似乎什么也沒看進去。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反復捻著被單的一角。那種抽離與恍惚的狀態,遠比單純的悲傷或恐懼更令人心驚。
張九黎放緩腳步,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做了簡單介紹,只說是警方請來的顧問,關心他的恢復情況。李先生的目光緩緩移過來,在陳玄臉上停留片刻,那雙眼睛里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有一片蒙昧的灰霧,仿佛意識的燭火仍在風中搖曳,尚未穩固。
陳玄沒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一個不至于讓對方感到壓迫的距離,靜靜地觀察著他。
除了印堂處那抹與宏宇大廈死者相似的、 albeit 更淺淡的青灰色晦暗,陳玄注意到李先生的面部肌肉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松垮與緊繃并存的狀態。額心微蹙,似是本能地抵御著什么不適,而下頜卻無力地松弛著。這種不協調,并非全然的病后虛弱,更像是一種……心神被劇烈干擾后留下的生理印記。
相術之中,骨相與面相、手相同等重要,甚至更為根本。面相易改,氣色會變,但骨骼的框架與細微形態,卻更多承載著先天稟賦與更深層的、不易動搖的生命信息。陳玄的家傳秘學之中,便有通過觸摸顱骨特定部位、感知其凹凸與溫度,來推斷一個人近期運勢遭遇與心神狀態的秘法,尤其擅長辨析外邪侵擾的痕跡。
“李先生,”陳玄的聲音放得極輕,如同怕驚擾空氣中脆弱的平衡,“如果您不介意,我只是看看您的手,不會問您任何問題。”
李先生的眼神波動了一下,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同意,只是依舊茫然地看著他。
陳玄得到默許般,緩緩上前幾步。他沒有像尋常看手相那般直接去觀察掌紋,而是極其輕柔地、用指尖虛懸地拂過李先生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最終,非常謹慎地,用指腹極其輕緩地觸碰了一下他右手食指與中指的指節連接處的骨骼。
就在指尖與皮膚將觸未觸、幾乎能感受到對方體溫的那一剎那,陳玄的左眼驟然傳來一陣尖銳而短促的刺痛,與此前接觸鏡陣煞氣時的感覺類似,但更帶有一種針對活人生機的侵蝕感!
他強忍不適,屏息凝神,將一絲極其微弱的靈覺集中于指尖。
在他的感知中,李先生指節下的骨骼,并非想象中的平滑或僅有自然的骨節隆起,而是隱隱透出一種極其細微的、非自然的澀滯感。仿佛那一片區域的骨質,在微觀層面上被某種外來的、冰冷而混亂的能量場強行干擾過,留下了一種近乎“微小結晶”般的異常觸感!
這種觸感,與他家傳記載中描述的、遭受強烈外邪,尤其是針對心智的邪術沖擊后,骨相可能出現的異變特征高度吻合!
陳玄的心猛地一沉。他繼續以極輕的力道,指尖微微上移,虛按向李先生手腕處的橈骨末端。此處在骨相學中,關聯著一個人的決斷力與意志的穩固程度。
這一次,感知到的是一種空洞的虛浮感。并非骨骼本身脆弱,而是其維系的精神能量場顯得異常稀薄、渙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抽取或打散過,難以凝聚。這絕不是一個心智健全、意志自主的人該有的骨相基礎!
為了進一步印證,陳玄的指尖最后極其快速地、如羽毛般輕拂過李先生太陽穴附近的顳骨區域。這里是顱骨較薄之處,也更易感知內在狀態。
瞬間,一種殘留的、低頻震動般的嗡鳴感透過指尖傳來,雖然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頑固與陰冷!這與他在星輝大廈感受到的異常脈沖、以及宏宇大廈鏡陣前的體驗,同源同質!只是此刻,它是直接從一個受害者的身體上被感知到!
陳玄迅速收回手,后退一步,背脊微微發涼。
所有的感知都在指向一個殘酷的事實:李先生近期心智的崩潰與自殺行為,絕非源于其自身積壓的心理問題或簡單的意志薄弱。他的骨相清晰地顯示,有一股強大的、來自外部的陰性力量,以其骨骼為媒介,粗暴地干擾了他的生物電場,直接沖擊了他的心神意志,放大了其潛在的恐懼與絕望,最終在短時間內扭曲了他的認知,驅使著他走向自我毀滅!
這完全印證了“血鏡引煞局”的可怕功效——它不僅僅影響氣場運勢,更是能直接作用于人的神經系統與精神層面!
“怎么樣?”張九黎壓低聲音問道,他雖看不懂陳玄的具體操作,但從他凝重至極的表情看出了端倪。
陳玄沉默地搖了搖頭,示意出去再說。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李先生忽然發出了一點聲音,含糊不清,像是夢囈:“……冷……鏡子里……好多……好多眼睛……在轉……看不清楚……頭……頭要裂開了……”
他的聲音斷續而微弱,充滿了痛苦與恐懼,手指猛地攥緊了被單。
陳玄與張九黎對視一眼,心中駭然。李先生無意識的囈語,再次佐證了他們的判斷——“鏡子”、“眼睛”、“頭裂開”,這些碎片化的詞語,完美契合了鏡陣煞氣侵襲心智的特征!
兩人退出病房,輕輕帶上門。
在走廊盡頭,陳玄將自己的發現和判斷,用盡可能客觀的語言告訴了張九黎:“……他的骨骼,尤其是關聯心神和意志的部位,呈現出被強烈外部能量場干擾的特征。這種干擾非常規,極其針對人的神經系統和精神狀態。這絕非簡單的心理問題,而是有外因強行破壞了他的心智穩定。星輝大廈的那個簡易鏡陣,就是源頭。”
張九黎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作為一名刑警,他習慣于從動機、證據鏈、人事關系去推導案情,但此刻面對的,卻是一種超越常規物理手段的、直接攻擊人心智的詭異犯罪。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還有一種面對未知領域的沉重壓力。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張九黎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對方掌握著這種……這種防不勝防的手段,如果不盡快阻止,下一個受害者不知道會是誰!”
陳玄默然點頭。左眼的刺痛余波未平,提醒著他每一次深入探查所需付出的代價,也提醒著對手的險惡與強大。
李先生病房內的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
那聲音,仿佛敲在兩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