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辦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張九黎剛將“光影設計工作室”和離職工程師老劉的調(diào)查任務分派下去,辦公室內(nèi)電話鈴聲便如同刺破緊繃空氣的尖針,驟然響起。
他抓起聽筒:“講。”
“張隊!”那頭傳來技術偵查科小王急促的聲音,“剛接到濱海新區(qū)環(huán)河北路派出所轉來的緊急通報!‘星輝大廈’,就在半小時前,發(fā)生一起自殺未遂事件!一名年輕男性員工差點從17樓窗戶跳下,幸好被同事及時發(fā)現(xiàn)強行拉住,人現(xiàn)在救下來了,但狀態(tài)非常不對!”
張九黎的心猛地一揪:“星輝大廈?”這個名字他記得,是位于城市另一端、與宏宇大廈規(guī)模檔次相當?shù)牧硪惶幐叨藢懽謽恰?/p>
“對!關鍵是,派出所同事初步詢問和勘察現(xiàn)場后,覺得……覺得有點邪門。”小王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詭異感,“那個差點跳樓的職員,平時性格開朗,毫無征兆。而且他們反映,事發(fā)現(xiàn)場——那間小會議室的鏡子,擺放的角度……說不出的別扭。他們聯(lián)想到我們正在查的宏宇大廈的案子,覺得可能有類似之處,所以立刻上報了!”
另一處大廈!類似的自殺傾向!異常的鏡子!
張九黎的脊背瞬間竄上一股寒意。幕后黑手沒有停下,甚至可能擴大了他們的行動范圍!或者說,宏宇大廈并非孤例?
“立刻備車!通知法醫(yī)和勘查組,馬上趕赴星輝大廈!”他對著電話低吼,同時另一只手已經(jīng)抓起了外套,“還有,立刻聯(lián)系陳玄先生,把地址告訴他,請他務必盡快趕到現(xiàn)場!”
……
星輝大廈樓下已拉起了警戒帶,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停在一旁,閃爍的頂燈引來零星路人的駐足張望。張九黎的車風馳電掣般駛來,戛然停穩(wěn)。他推門下車,一名穿著派出所制服、面色凝重的中年民警立刻迎了上來。
“張隊長?我是環(huán)河北路派出所的老趙。人在17樓,已經(jīng)被救護人員初步穩(wěn)定住情緒,但還是很恍惚,問話困難。”老趙語速很快,一邊引著張九黎走向專用電梯,一邊簡要匯報,“現(xiàn)場我們基本保持了原樣,那間會議室還沒人動過。”
電梯急速上升,狹小空間內(nèi)的氣氛壓抑。張九黎直接問道:“鏡子怎么回事?”
老趙搓了搓手,似乎不知如何準確描述:“就是……那間會議室靠墻放著一面挺大的裝飾鏡,本來是做整理儀容和擴大空間感用的。但它的角度……好像被人微微轉動過,不像原來那樣正對著墻了。具體我也說不好,但看著就是不舒服,感覺那鏡子……好像在盯著某個特定的空座位看似的。”
張九黎的臉色更加陰沉。這描述,與宏宇大廈13樓那個精心布置的鏡陣雖有程度差異,但其核心意圖——利用鏡子進行某種異常的聚焦——卻隱隱相通。
電梯到達17樓。一出電梯門,就能感受到一種緊張過后殘留的混亂與不安。幾名公司員工聚在走廊一角,低聲議論,臉上帶著后怕和困惑。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腎上腺素的焦灼氣息。
張九黎在老趙的指引下,快步走向事發(fā)的那間小型會議室。門口站著另一位年輕民警,正用執(zhí)法記錄儀對著室內(nèi)進行初步錄像。
張九黎戴上手套鞋套,邁入會議室。
房間不大,陳設簡潔。中間是會議桌,幾把椅子略顯凌亂,其中一把倒在地上,顯然是在拉扯阻攔時碰倒的。窗戶大開,窗簾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窗外是令人眩暈的高空景象。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老趙提到的那面裝飾鏡。
鏡子大約一人高,橢圓形,帶著金屬邊框,倚靠在會議室內(nèi)側的墻壁上。正如老趙所描述,它的角度確實有些微妙——并非完全平行于墻壁,而是向會議桌的方向傾斜了一個小小的角度。就是這個細微的變化,使得它反射的影像不再僅僅是對面墻壁和門窗,而是將窗外攝入的一部分光線和景象,隱隱約約地投射、匯聚到了會議桌旁某個固定的空位上!
雖然不如宏宇大廈13樓的鏡陣那般復雜精密,但那種刻意調(diào)整過、帶有明確指向性的感覺,如出一轍!
張九黎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走到那個被鏡光“照顧”的空位旁,仔細觀察座椅、桌面以及地面。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粉末或殘留物,但他立刻對身后的勘查隊員下令:“這個位置,重點采樣!尤其是椅背、桌面和地面,一絲一毫的灰塵、纖維都不要放過!”
“是,張隊!”
這時,陳玄也趕到了。他依舊是那身素色衣衫,但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左眼似乎也比平時更瞇縫一些,仿佛在忍受著某種持續(xù)的不適。他一進門,目光便立刻被那面角度異常的鏡子吸引了過去。
他甚至沒有先去查看那個焦點位置,而是徑直走到鏡子前,屏息凝神,仔細感受。
片刻后,他的眉頭緊緊鎖起,臉上浮現(xiàn)出極度凝重和確認的神色。
“張隊長,”陳玄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是同樣的‘煞氣’。性質(zhì)、感覺,與宏宇大廈那個鏡陣引發(fā)的能量波動,完全同源。 只是這里布置得更為簡單、粗糙,像是……一個簡化版或者匆忙設置的‘分站點’。”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陳玄的親口確認,張九黎的心還是猛地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了——這不是孤立的模仿犯罪,而是同一個幕后黑手,或者同一股勢力,在更廣的范圍內(nèi),用同樣的邪術手段進行著他們的罪惡行徑!
“事主呢?我能見見嗎?”陳玄轉向老趙問道。
老趙點點頭,引著他們走向隔壁一間臨時騰出來的小辦公室。
那名自殺未遂的年輕男職員癱坐在一張辦公椅上,身上披著一條薄毯,手里捧著一杯熱水,但雙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眼神空洞,瞳孔似乎無法聚焦,嘴里反復無意識地喃喃著一些破碎的音節(jié):“……冷……好冷……黑……看不到了……都看不到了……鏡子……鏡子里……”
救護人員在一旁低聲對張九黎說:“受了極大刺激,精神幾乎崩潰。生理指標稍穩(wěn)定,但意識不清,問不出有邏輯的東西。需要馬上送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和心理干預。”
陳玄靜靜地觀察著這名職員,尤其仔細地看著他的印堂部位。雖然對方神情恍惚,臉色慘白,但陳玄還是敏銳地捕捉到,在其眉宇之間,有一層極淡的、與宏宇大廈三名死者生前照片上相似的青灰色晦暗!只是這色澤更淺,似乎還在醞釀擴散的初期,遠未達到那三人臨終前那般濃重駭人。
這印證了他的判斷——這個鏡陣的效果或許較弱,或者事主暴露時間尚短,故而煞氣侵體未深,才僥幸撿回一條命。但若無人干預,其下場恐怕與那三人不會有任何區(qū)別。
“他平時坐哪個工位?”陳玄忽然問旁邊的公司主管。
主管連忙指了個方向,是在開放式辦公區(qū)域的一個格子間。
陳玄和張九黎立刻走過去查看。那個工位看似普通,但陳玄抬頭環(huán)視四周,目光很快鎖定在斜上方天花板角落的一個煙霧報警器上。那報警器的外殼是亮面的塑料,在某些角度下,能像一面微小的凸面鏡一樣,反射出下方工位的景象。
“張隊長,”陳玄指著那個報警器,“看看它反射的光路,是不是也隱隱指向那個會議室的方向?或者,與會議室里那面鏡子的角度,是否存在某種呼應?”
張九黎仔細調(diào)整角度觀察,瞳孔微微收縮——果然!雖然極其隱蔽,但那小小亮面上的反射光,確實與會議室鏡子的異常角度,形成了一條難以察覺的、卻真實存在的能量傳遞路徑!仿佛會議室的鏡子是匯聚點,而這些散布在各處的、看似不起眼的微小反射面,則構成了一個龐大的、無形的網(wǎng)絡,悄無聲息地汲取著整層樓甚至整棟大廈的某種“氣”,最終輸送到那個致命的“焦點”上!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張九黎感到一陣頭皮發(fā)麻。對手的手段,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隱秘和系統(tǒng)化!
“立刻查!”張九黎對隨后趕到的技術隊員下令,聲音因憤怒和緊迫感而沙啞,“徹查這棟大廈近期所有的裝修、維護記錄!重點查有沒有一家叫‘光影設計’的公司,或者任何可疑的、涉及鏡面調(diào)整、燈具更換、甚至空調(diào)通風管道清理的項目!還有,排查所有離職、特別是近期突然離職的工程部、物業(yè)管理人員!”
“是!”
命令下達后,張九黎和陳玄走出星輝大廈,站在傍晚漸起的涼風中。兩人臉色都異常難看。
“他們還在行動,而且范圍更大了。”張九黎看著眼前這座燈火通明、卻暗藏殺機的現(xiàn)代建筑,聲音沉重,“宏宇大廈可能只是他們的一個‘試驗場’或者‘重點目標’,而星輝大廈,或許只是他們眾多‘分站點’中的一個。”
陳玄默默點頭,左眼的不適感在接觸了同源煞氣后似乎加劇了些許。他望著都市璀璨的夜景,那些玻璃幕墻大廈如同一個個巨大的水晶棱柱,但在他的感知中,某些大廈內(nèi)部,正有冰冷而不祥的能量在悄然流動、匯聚。
“必須盡快找到那個老劉,還有‘光影設計’背后的黑手。”陳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決絕,“他們的網(wǎng)撒得比我們想象的要大,要快。否則,下一個受害者,不知道會出現(xiàn)在哪一棟樓里。”
張九黎重重地“嗯”了一聲,掏出手機,再次催促各方加快排查速度。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
城市的光鮮亮麗之下,冰冷的殺機正在不同的玻璃幕墻后悄然復制、蔓延。
而追蹤的腳步,必須更快、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