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拐彎處積著夜雨留下的水洼，林風踩著碎石過去時，布鞋邊沿沾了圈泥巴。懷里骨笛突然發燙，像塊燒紅的鐵片硌著肋骨。他停步按住胸口，粗布包下的骨片突突跳動，震得指尖發麻。

樹叢晃了晃，鉆出個背柴的漢子。那人裹著洗舊的灰布衫，褲腳沾滿草屑，肩上濕柴滴著水。

“小兄弟，討碗水？“漢子抹了把額頭的汗，露出曬脫皮的臉頰。腰間柴刀磨得锃亮，刀柄麻繩卻結著暗紅斑塊。

林風解下水囊遞去，目光掃過對方虎口老繭。那繭子厚得發黃，可食指關節光溜得像書生執筆處。

漢子仰頭灌水，喉結滾動兩下。林風懷里的骨笛猛地一顫，燙得他險些松手。

“前頭山坳邪門。“漢子突然壓低聲音，水囊塞回林風手里，“昨夜三個穿黑衫的往北去，腰牌刻著九孔骷髏。“

林風攥緊水囊，皮革被指甲掐出深痕。父親臨終那句“別信萬竅樓“，此刻像冰針扎進耳膜。

柴刀刮過樹干，帶起刺耳聲響：“說是找鎮音石的骨頭。“

骨笛應聲劇震。林風倒退半步，布包里的骨片撞得胸口生疼。他瞥見漢子腕上新疤，邊緣泛著黑氣。

“你那包袱....“漢子瞇起眼。

破空聲驟響！三支弩箭從林間射出，箭鏃漆黑帶倒鉤。

林風翻滾躲閃，箭矢擦耳釘進樹干。樹皮“滋“地冒起青煙，焦糊味混著腐臭彌漫開來。

“動手！“漢子厲喝，柴刀劈向樹叢。三個黑衣人鷂子般翻出，腰牌九孔骷髏泛著冷光。

鏈子鏢毒蛇般竄向林風咽喉。他被迫抽出骨笛格擋。

“鐺！“

青白音波水紋般蕩開。鏈鏢撞上無形墻，軟垂在地。

“噬音體？“為首黑衣人瞳孔驟縮。

六枚透骨釘破風而至。骨笛自發震鳴，音波漣漪擴散，透骨釘懸空亂顫。

“走！“漢子猛拽林風手腕。林風踉蹌奔逃間，身后毒鏢破空。

“老東西找死！“黑衣人怒吼。

林風回頭時，漢子肩頭綻開血花。鏈鏢絞緊脖頸的剎那，他蘸血在樹干疾劃，三道波浪紋洇開樹皮，與父親書房《玄音志》扉頁圖案如出一轍。

喉骨碎裂聲清晰傳來。林風跌進荊棘叢，手背刺出血珠。他盯著血泊里的尸首，骨笛溫度驟降，冰得指尖發麻。

黑衣人踢開尸體，刀尖刮去血紋：“又是這鬼畫符！“

林風沖進山澗。澗水冰寒刺骨，他深一腳淺一腳向上游逃。骨笛在懷里瘋狂震動，笛孔滲出青煙。

“小子，你爹偷……“

“閉嘴！“林風猛然轉身，骨笛對準追兵。

藍光迸射，澗水倒卷成龍！水浪裹著音刃撲去，衣袍碎裂聲混著慘叫，頃刻被水聲吞沒。

林風癱跪淺灘，骨笛脫手墜地。笛尾新裂的血痕浸了水，在水面漾開淡紅。倒影里那張沾泥的臉，輪廓越來越像父親。

山風卷來血腥味。他撿起骨笛塞回懷里，冰涼觸感貼著心口。西邊莽莽群山中，玄衍宗的飛檐在云霧里若隱若現。

昨夜那場夢又浮上來：父親站在鐵匠鋪爐火前，火星濺在粗布衣上。“風兒，“父親的聲音隔著火光傳來，“打鐵要聽錘音。錘頭落輕了，鐵塊淬不硬；落重了，又怕它裂。“

林風摸著骨笛新裂的紋路。方才水龍卷起的瞬間，他聽見笛孔里溢出父親的聲音：“別怕響動大，怕的是不敢落錘。“

淺灘碎石忽然震顫起來。林風抬頭，見上游漂來團黑霧，霧里裹著牛犢大的影子。那東西八條腿扒著澗石，血洞眼睛淌著黏液，喉間發出鋸木般的嘶吼。

雜音妖獸！林風攥緊骨笛后退。妖獸猛撲過來，帶起的腥風刮得臉頰生疼。

骨笛突然自主震鳴。清越音波箭矢般刺出，黑霧“嗤“地散開。妖獸血洞眼睛猛地收縮，八條腿痙攣般抽搐。

林風福至心靈，將骨笛貼唇吹響。不成調的笛音漫開，妖獸動作驟然僵住，喉間嘶吼化作幼犬般的嗚咽。

音波拂過水面，澗底卵石微微發亮。林風看見石縫里鉆出幾條銀魚，魚嘴開合著，竟與笛音節奏相和。

“音引萬物……“他喃喃道。

昨夜蘇清寒在客院說的話突然清晰起來：“噬音體不是吞音，是化音為引。音波本是天地經絡，你能摸到那根線。“

妖獸伏低身子，血洞眼睛里的戾氣漸漸消散。林風放下骨笛時，它竟用腦袋蹭了蹭澗石，轉身沒入山林。

笛尾血痕突然發燙。林風低頭，見那裂紋里滲出金絲，細如蛛網，緩緩爬滿骨片。

“爹？“他輕喚一聲。

金絲忽明忽滅，像在回應。

日頭西斜時，林風找到山神廟歇腳。殘破供桌上積著厚灰，他剛坐下，懷里的骨笛突然發燙。

廟門外傳來腳步聲，很輕，卻踏著某種古怪的節奏。林風閃身躲到神像后，瞥見三個黑衣人摸進廟門。為首那人蹲下身，指尖蘸灰在青磚劃著什么。

骨笛猛地一跳。林風看清磚上圖案，三道波浪紋，與樵夫死前劃的一模一樣！

“分頭找。“黑衣人聲音沙啞，“那小子帶著鑰匙，跑不遠。“

林風屏住呼吸。黑衣人腰間銅牌閃過微光，牌上九孔骷髏的第三孔，刻著道細小波浪紋。

父親書房那本《玄音志》的夾頁里，有張泛黃紙條，畫著同樣標記。當時父親指著標記說：“見這個，就是自己人。“

廟外突然傳來鴉啼。三個黑衣人同時轉身，貍貓般竄出廟門。

林風從神像后轉出，指尖撫過青磚上的波浪紋。磚面突然塌陷，露出個暗格。格子里躺著半塊焦黑木牌，刻著“林鐵“二字。

是父親的腰牌！

骨笛劇烈震動，金絲紋路灼熱如烙鐵。林風攥緊腰牌，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萬竅樓三堂的暗記，你記牢了。“

山風卷著落葉撲進廟門。林風將腰牌塞進懷里，兩股熱流在胸前交織。父親究竟是叛逃者，還是潛伏者？

他望向玄衍宗方向，群山輪廓在暮色中如巨獸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