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積雪已經沒過小腿,上山的路比往常難走得多。
江塵走到小黑山南峰時,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
天地之間,唯有白茫茫一片,干凈得晃眼。
此前所有的痕跡、腳印,全被積雪掩蓋。
而新留下的腳印,又清晰得無處遁形。
江塵直到此時,才喚出龜甲,取出那枚狍子的卦簽。
卦簽化作流光涌入他的身體,繼而幻出漫天雪景。
畫面中,一只帶角的公狍子浮現,體型不小,恐怕有五十斤重;
它身旁跟著一只稍小的母狍,兩只成年狍子中間,還有一只半尺多高的幼狍。
渾身是毛茸茸的淺棕色。
“竟然是三只。”江塵不由屏住呼吸。
他不貪心,能獵到那只公的就足夠了,狍子角,可也是值錢的很。
此刻,三只狍子正在雪地中前行,不時啃啃枯枝,或是拱開積雪覓食。
雪地上散落著幾枚啃碎的榛子殼,殼邊緣還帶著新鮮的齒印。
“還得往南走,不知道會不會碰見賈凡。”
江塵嘀咕了一句。
如果賈凡也盯上了這群狍子,今天肯定也會上山。
長河村離這里更近,說不定他來得比自己還早。
江塵不由加快了步伐,順著卦簽的指引,朝著狍子的方向趕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
江塵終于在雪地上看到一串梅花狀的蹄印,比野兔的大些,趾尖帶著分叉的細痕。
“找到了。”江塵深吸一口氣,用腳抹去最清晰的那個狍子腳印,再俯身跟了上去。
風從林子里鉆出來,卷著松針擦過耳邊。
江塵繞了半圈,來到狍子的下風向,免得身上的氣味暴露蹤跡。
他身形趴得極低,狗皮襖背面特意選的白灰色毛皮,讓他幾乎和雪地融為一體。
這樣往前挪了大約三百步,江塵終于見到了那三只狍子。
其中一只頸后豎著兩截短角,皮毛在陽光下泛著茶褐色的光澤,正是他在卦簽中看到的那只公狍子。
此刻,江塵距離狍子還有一百步,尚沒有到他有把握的射程。
他屏住呼吸,幾乎是匍匐著,一點點往前挪。
“咔!”
一根樹枝被壓斷,傳出輕微的聲響。
公狍子猛地起頭,耳朵像兩片樹葉般支棱著,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掃過四周。
母狍子也往前踏了半步,前腿微屈,像是隨時要竄逃。
那只幼狍,卻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似在探尋聲響的來源。
甚至邁著小步,想去聲音傳來的方向看看。。
江塵伏低身子,把整個人藏在雪窩里。
“呦!”母狍叫了一聲,幼狍才停下腳步,繼續低頭扒雪。
江塵余光瞥見三只狍子放松了警惕,終于再次抬頭。
以目力估算,此刻距離狍子……五十五步。
而且,他正處于下風向。
但再靠近,恐怕就要驚動它們了。
江塵深吸一口氣,以極慢的速度起身。
取箭,搭弓。
弓弦在指尖勒出紅痕,牛角弓漸漸拉成圓月。
江塵的目光落在公狍子的脖頸處。
略微猶豫后,又下移到它的前腿。
這個距離,他沒把握一擊斃命。
若是放空,驚到了獵物,可就白跑一趟了。
而前腿肌肉最薄,射中雖不會立刻致命,卻能順著血跡追蹤。
這雪天里,只要受了傷,它就跑不遠!
確定目標,江塵進入“凝神”狀態。
那只公狍子在他眼前不斷放大,漸漸的擠滿了整個視野。
他甚至能看清狍子前腿處的血管,血液正一股股地流動。
“嗡”的一聲。
桑木箭桿帶著風掠過雪地,卷起的雪花像拖了條白尾。
“噗嗤!”
一箭正中狍子左前腿。
公狍子吃痛,猛地人立起來,發出撕心的嘶鳴。
隨之,轉身就往密林里狂奔而去,雪地上立刻拖出一道暗紅的血痕。
母狍和幼狍也瞬間受驚,嘶鳴著朝遠方奔去。
那些,已不是江塵的目標。
他只要追住公狍子就行。
可下一刻,一支箭從江塵身側飛過。
“噗嗤”貫穿了母狍的胸腔。
它跑出不到十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身體還在微微抽搐。
江塵回頭,才見到賈凡從雪地里站起身,笑著開口:“你小子尋蹤的手段比我還強,就是箭術差了點。”
“你跟蹤我?”江塵皺眉,他竟然沒發現賈凡一直跟在他身后。
賈凡攤攤手:“我來的是時間可比你早,只是你運氣更好而已。”
“而且我把公狍子讓給你了。”
說話間,他已朝母狍子跑去:“公的歸你,母的歸我。小的嘛,誰打到歸誰。”
公狍子還在往前跑,母狍子卻已斃命。
江塵哪有時間去追幼狍。
但他也顧不上再和賈凡搭話,盯著公狍子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公狍子瘸著腿在雪地里狂奔,蹄子濺起的雪沫混著血珠,在枯枝上留下點點紅痕。
沒跑出百十步,它就前腿一軟,跪倒在地。
特意打磨的箭頭果然管用,射入的深度比他想象的更深,徹底廢了狍子的奔跑能力。
江塵摸出第二支箭,站在原地,緩緩拉弓。
這次,他瞄準的是公狍子的脖頸。
公狍子抬頭見江塵再次拉弓,瘋了似的朝他撞來,頭上的短角閃著寒光。
江塵紋絲未動,看著狍子在視野中不斷放大。
呼吸停滯的瞬間,弓弦震顫。
箭穿透了喉嚨,箭鏃從另一側刺出,尾羽劇顫。
公狍子才跑出兩步,龐大的身軀猛地往前栽倒。
在雪地里滑出半尺遠,四蹄蹬了蹬,漸漸沒了動靜。
直到這時,江塵這才敢大口喘氣。
額頭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雪地。
看似只射了兩箭,可從發現狍子開始,他便不敢有一絲松懈,此刻已經有些力竭了。
他喘著粗氣走過去,用靴尖碰了碰公狍子的身子。
確認沒了氣息,才坐在一旁休息。
一刻鐘后,江塵感覺呼吸平穩了些,從腰間解下麻繩,將公狍子捆住,開始往回拖。
這天氣,積雪就是成了天然的滑道,給他省了不少力氣。
回到剛才獵殺母狍子的位置,江塵忽然看見賈凡氣喘吁吁地往這邊跑。
一邊跑一邊捆地上的母狍,眼神慌亂地不斷瞟向幼狍逃竄的方向。
“怎么了?”江塵問道。
賈凡沒答話,只朝那片凹地努了努嘴。
江塵的目光投過去,只見凹地的陰影里,臥著一團灰黑色的東西。
凝神看去,江塵才發現,那是一只狼!
體型比尋常野狼大得多,肩寬幾乎抵得上半大的小牛。
只是此刻,它的毛色早已失去光澤,灰敗的毛叢里嵌著雪粒和泥塊。
右耳缺了半片,斷口處結著黑硬的痂。
而在它面前,那只幼狍,脖子已被咬斷。
鮮血在雪地里積成一灘暗紅的血洼。
江塵的呼吸突然停滯了。
“狼王,它竟然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