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傻子,誰都想用輿論偏向給自己增加打贏官司的籌碼。
發起訴訟的愛德華牧師也早早行動起來,在教會的支持下大規模征集指控太陽報的請愿簽名。
據說他至少要征集十萬以上的簽名——當這樣一份厚厚的請愿簽名擺在法官和陪審團面前,他相信一切邪惡都將繩之于法。
只是,老登還不知道,他要面對的是小登“食大便了”的降維打擊!
羅根在組建好律師團后,第一件事就是對理查說,“我們要建立一個無線電廣播電臺!”
理查:“?”
官司當前,你不好好準備打官司,這是要搞哪一出?
你不是說要“堂堂正正”打官司的嗎?
羅根眼也不眨,“追求‘堂堂正正’的打官司,并不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追求得來……”
“而且,廣播電臺可是再堂堂正正不過的工具了。”
雖然人類第一次無線電廣播實驗是在1906年,但是真正出現無線電廣播節目還要到1920年,也就是去年。
去年春,匹茲堡西屋公司的一位博士發現,他在實驗過程中從實驗室里發出的各種有聲節目信號,比如音樂和棒球比賽的資訊,居然有大批業余無線電愛好者收聽。
西屋公司從中發現了商機,為了促進收音機配件的銷售,于是決定建立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廣播電臺KDKA——是的,第一個廣播電臺居然是為了賣收音機配件。
到了今年,收聽無線電廣播已經成為了一種比較流行的娛樂方式。
然而羅根在聽過兩次之后直搖頭,廣播電臺是有了,但廣播節目非常匱乏,一些廣播電臺每天只能用唱片翻來覆去地播放音樂。
他決定給美利堅的廣播聽眾帶來一點小小的節目震撼。
……
杰夫·哈克曼從沒想過他的職業生涯會跟廣播扯上關系。
他出生在芝加哥一個愛爾蘭裔移民家庭,因為父母在一家三流劇院當雜工,他從小就有了當演員的夢想。
但是吧,他長得距離當演員有一點點距離——他的相貌用其貌不揚來形容都是一種謬贊。
很自然的,他作為三流劇院的替補演員,最大的成就不過是上周替一個醉倒的龍套念了三句臺詞。
嗯,他唯一可以拿來說道的可能就是他的嗓音,聽過的人都說像是帶電的。
可惜他毫無樂感,吃不了音樂這碗飯,聲音好聽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當飯吃。
而就在這時,他在劇院表演班的一位女同學,告訴他芝加哥新建立一個廣播電臺,正在招播音員,要求聲音好聽就行。
杰夫·哈克曼知道這位女同學,芝加哥最出名的太陽報三版女郎嘛,據說賊有當演員的天賦,被塞進了表演班惡補演技。
她說新電臺就是太陽報組建的,想來不假。
電臺廣播員?那不大概相當于在錄音機前“念臺詞”嗎?想來是不用看臉吧。
那就去試試唄。
說實話,杰夫·哈克曼并沒有想著做什么廣播員一輩子,不過是想著先混口飯吃而已。
所以,在面試的時候,他表現得賊淡定。
這又不是舞臺,臺下沒有審視的、嘲笑的目光。
哪怕他被要求念一份澀情小說。
哦,這小說他還看過嘞,就是在太陽報上連載的,非常重口味的《五十度灰》。
別的不說,他知道這部小說在演藝界非常受歡迎,據說不少演員就喜歡參考里面的描述,玩一下奇奇怪怪的難以言說的“兩**”。
因為讀過小說原文,在念的時候,他還醞釀了一下感情。
清晰、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溫和力量,瞬間穿透了錄音間沉悶的空氣。
杰夫·哈克曼讀到“男女主相見”時,他的聲音仿佛真的帶上了一絲柔軟的暖意;
描述“開放的游戲情節”時,那語調里沒有猥瑣,反而是一種對探索自然之美的由衷贊嘆;
當念及“愈發變態的游戲情節”時,他即興加入了一些細微的停頓和語氣詞的輕嘆,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那份痛苦與享受并存;
他飽含情感的語調,將每一個露骨的詞語,每一句肉麻的句子,都賦予了某種……抒情哲理的味道?
羅根眼中爆發出發現稀世珍寶的光芒!
在前面的面試者中,當發現面試的內容是念一份澀情小說時,無不念得磕磕絆絆,不是聲音發顫就是氣息不穩,要么就是刻意跳過某些段落,像是怕被文字燙傷舌頭。
還有一個年輕人,干脆中途卡殼,把稿紙揉成一團,罵了句臟話摔門而去。
只有這位,其貌不揚的,灰呢舊西裝掛在身上略顯空蕩,活像一根行走的衣架的年輕人,沒有磕巴,沒有躲閃,更沒有絲毫猥褻之意,反而帶有一種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真誠與熱情。
羅根一拍大腿,“就是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杰夫是吧,你簡直是天生吃廣播這碗飯的!”
啊?我嗎?
杰夫·哈克曼一臉茫然,甚至不覺得天生吃廣播這碗飯是什么好事情。
廣播能有什么前途呢?
——此時的他沒有想到,自己今后會成為美利堅電臺廣播界的一個傳奇。
正如他不明白羅根哈哈大笑后說的一句話,“吾有上將杰夫,可當百萬水軍!”
……
太陽報成立的廣播電臺被羅根命名為“自由之音”。
“晚上好,芝加哥,還有此刻在電波那頭、也許正從波士頓、費城甚至舊金山收聽的各位朋友。”
杰夫·哈克曼的開場白是如此自然,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直接抵達每個人的耳畔,
“這里是‘自由之音’,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杰夫·哈克曼。今晚,我們繼續聊聊在全美爆發的內衣戰爭的最新情況……”
一家新的電臺,要怎么以最快的速度讓聽眾們接受?
答曰,蹭熱點!
而美利堅當下最大的熱點,毫無疑問是全國上下陷入的“內衣論戰”。
更不要說這個熱點的制造者就是電臺的老板了。
杰夫·哈克曼也不愧是被羅根慧眼識中的“上將”,在“自由之音”開播后不久,他就憑借著磁性的嗓音、優雅的風度,以及隨機應變的能力脫穎而出,成為電臺的頭牌“主播”。
他對于“內衣論戰”的播報如同一場精心編織的聲音戲劇。
這不,他繪聲繪色地描述紐約第五大道上“支持文胸派女性”與“反對文胸派女性”的新一輪的游行對峙,語調平緩、近乎私語,仿佛在分享一個只屬于密友的秘密。
當念及各正方反方的論點時,他微妙地停頓了半秒,將那露骨的謾罵瞬間轉化為一種讓人捧腹的比喻;
最吸引人的是“聽眾來信”環節,杰夫用他那天賦的聲音魔法,將天南地北、立場迥異的信件演繹得活靈活現。
哪怕是來信罵他的,他都沒有反駁,只是用一種平實到近乎無辜的語調回復道——
“感謝您的激烈批評。‘自由之音’的宗旨,只是把正在發生的、人們關心的事,盡可能真實地傳遞到您的耳邊。”
“至于判斷,永遠在您,以及千千萬萬像您一樣有智慧、明辨是非的聽眾手中。”
這種“娓娓道來”、“如面談”的風格,產生了不可思議的魔力。
芝加哥乃至更遠地方的聽眾,第一次體驗到,足不出戶,坐在自家的客廳里,壁爐旁,就能同步聽到全國各地的喧囂與爭辯。
——這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直播”,杰夫·哈克曼很多時候也是在轉述電臺收集到的全國各地報紙上的訊息。
然而,沒有多少人能收集全國各地的報紙。
聽眾們只知道,他們只需要坐在收音機前,就能“同步”知曉千里之外發生的戲劇**件,聽到不同階層、不同地域、甚至不同立場的人最直接、最鮮活的反應。
杰夫的聲音,成了連接個體與宏大事件的奇妙紐帶。
這感覺新奇、刺激,又帶著一種奇妙的參與感。
“自由之音”火了!
杰夫·哈克曼也火了,他成為了全美聽眾最喜愛的廣播播音員。
一份芝加哥的報紙描述道:“每天晚上,當你走在居民區的街道上,你就能聽見家家戶戶傳出杰夫·哈克曼的聲音——那是全家吃完晚飯后,都圍在收音機旁邊收聽杰夫·哈克曼的廣播節目。”
杰夫·哈克曼那把醇厚、帶著魔力的聲音,已經成了無數家庭晚餐后不可或缺的“甜點”,將全美“內衣戰爭”的硝煙與荒誕,化作爐邊最刺激的談資。
當公眾情緒被撩撥到頂峰,杰夫·哈克曼在黃金時段拋出了一枚精心設計的炸彈——
“以下是最新通訊,維密文胸的發明者,現已被教會人士正式起訴!”
“朋友們,我們自由之音將全程、無保留地直播這場意義非凡的訴訟!”
“每一個法庭瞬間,每一次控辯交鋒,都將通過電波,第一時間送到您的耳邊!請鎖定我們的頻率,共同見證這場內衣戰爭風暴中心的正面對決!”
坐在收音機前的觀眾們眼睛都放光了!
哇!大瓜啊!
快直播,我們都愛吃!
本來吧,這種訴訟案件涉及的當事人也不是什么名人,因此人們絲毫沒有在意,連《太陽報》自己都沒有提及。
現在,當杰夫·哈克曼宣稱要對這個訴訟案件進行史無前例的跟蹤直播,讓這個案件在美利堅的關注度急劇飆升。
杰夫·哈克曼也“順應民意”,將被起訴的當事人羅根請到廣播間。
“朋友們,這是羅根,哇喔,真是個精神的小伙子……”
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和拉動椅子的聲音,通過杰夫那裹挾著奇異的鎮定與親和力的介紹,瞬間在無數聽眾腦海中勾勒出一個英俊的面龐帶著一股不屈不撓的韌勁的精神小伙形象。
“羅根,能和我們分享一下,你是如何走上這條……嗯,充滿爭議又充滿挑戰的道路嗎?我知道,這背后,并非順順利利。”
杰夫·哈克曼很自然的拋磚引玉,然后就是羅根的表演了。
羅根的聲音清脆,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
首先是一個“父親意外去世,被迫輟學,接手小小報社發誓將其做大”的悲慘故事。
杰夫適時地插話,聲音充滿敬意:“難以想象的壓力,一個少年,忍著悲痛扛起一家報社……”
聽眾的同情心瞬間被勾了起來——多不容易的孩子啊!多么勵志的故事啊!
杰夫話音一轉,語氣溫和而充滿引導性,“我知道你的報紙在芝加哥以風格開放著稱,也引起了很大爭議……”
羅根接著來了一個“崇尚新式自由的年輕人,覺得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保守的人的思想在一夜之間改變”的冒險故事。
聽眾:果然是個年輕人,一腔熱血就是干,雖然沒考慮后果,但能說他不勵志嗎?
杰夫繼續捧哏,“那你又是在怎樣的重重壓力下,發明了維密文胸?”
這又是一個“心系女性朋友,為助其解脫束縛,二次創業發明現代文胸”的勇敢故事。
杰夫無縫銜接,充滿感慨:“太不容易了……”
聽眾在收音機前齊齊點頭:真是太不容易了,太勵志了!
最后,羅根的聲音陡然低沉,充滿了委屈:“我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我的發明,在一些人眼中,竟成了洪水猛獸!”
“我非常不愿意看到,我的發明,在全國引發如此巨大的爭議!我其實更希望我的發明悄悄地造福女性。”
“我更加沒有想到,我會因此被人告上了法庭……”
杰夫完美扮演了捧哏的工具人,先是發出一聲深長的、充滿理解和共鳴的嘆息,然后給聽眾介紹了起訴方芝加哥教會的龐大影響力。
聽眾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勇敢挑戰舊秩序、不惜背負罵名的,英俊、堅韌、略帶悲**彩的年輕斗士,被頑固的、保守的、勢力龐大的教會架上火堆的形象。
家庭主婦們的心揪緊了,連一些原本立場中立的男人也皺起了眉頭——這以大欺小是有點不要臉了!
只有愛德華牧師,在收音機前,聽著羅根的花樣勵志故事,傻傻站在那里,看著人是活的,可眼珠都轉不動了。
半晌,他的面目開始扭曲。
他才收集了不到一萬個請愿簽名,對方弄了個廣播電臺,就蠱惑了多少人心?
十萬?百萬?幾百萬?
然后,他還是人們心中被“惡勢力”打壓的小可憐?
“上帝啊!降下天火吧!燒死這個巧舌如簧的偽君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