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無微不至的“投喂”和“接送”像溫熱的蜜糖,悄無聲息地將于玲心底那道名為“協議”的冰墻融化成了一汪溫水。
她習慣了清晨廚房飄來的香氣,副駕駛流淌的德彪西,深夜加班時那碗準時送達的暖粥,甚至習慣了他系著小鯨魚圍裙,利落切菜時那專注到近乎冷酷的側影。那份初時的戒備,早已被熨帖的日常取代,化作一種隱秘的依賴。
只是偶爾,當趙辰那價值不菲的“朋友的車”滑過街角,或是他書房門縫里泄露出印著復雜英文縮寫的文件一角時,那個小小的疑團會不安分地跳動一下,又被眼前的溫柔日常按下。
這份虛假的寧靜,在那個周一的早晨被撕得粉碎。
創世大廈,17層,啟明星科技市場部。
于玲端著熱水杯,腳步輕快。周末和趙辰看了場不錯的電影,吃了頓“朋友推薦”的神仙私房菜,心情明媚。她甚至盤算著晚上笨拙地下個廚,回報一下趙大廚。鄰座實習生小美熱情招呼:“玲姐早!”
“早,小美?!庇诹嵝χ貞畔卤?,指尖輕點開機鍵。
屏幕亮起,一封加粗標紅的郵件毒蛇般彈出:【重要通知:關于‘星海計劃’推廣方案的最終確認與分工安排】。
于玲心頭猛地一沉。這是她牽頭、熬了無數通宵的心血!這么快就有結果了?
她點開郵件。陳總監的官腔套話快速滑過,目光死死釘在附件下方那清晰的分工欄:
項目總負責人:張薇(資深市場經理)
方案總策劃&核心框架設計:張薇
數據分析支持:李明
...
基礎資料收集與整理:于玲
她的名字,被孤零零地釘死在“基礎資料收集與整理”上!而她嘔心瀝血的方案,赫然變成了張薇的“總策劃”成果!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她猛地抬頭,目光如淬毒的冰錐,射向斜對面的玻璃隔間。
張薇正端著精致的咖啡杯,側身與陳總監談笑風生。嶄新的米白色套裙,一絲不茍的栗色卷發,紅唇彎著志得意滿的弧度。她似乎感應到于玲的目光,微微側臉,迎上那燃燒的怒火,非但無懼,反而挑釁地挑了挑眉梢,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得意。那眼神在說:你的?現在是我的了。你能怎樣?
剽竊!明目張膽!迅捷如電!
巨大的屈辱和憤怒扼住了于玲的喉嚨。她“霍”地站起,椅子腿刮擦地板發出刺耳銳響!周圍同事紛紛側目。
“玲姐?”小美擔憂低喚。
于玲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掐掌心,用痛感壓下沖上去撕打的沖動。張薇是陳總監的心腹,根基深厚。沒有證據,撕破臉只會粉身碎骨!她僵硬地坐下,關閉那封刺眼的郵件。桌面壁紙是周末隨手拍的城市夜景,燈火璀璨,此刻卻像無聲的嘲諷。憤怒過后,是冰冷的絕望。完了。幾個月的心血,署名權,前途全被那個賤人毀了!怎么辦?!
整個上午,于玲如墜冰窟。
玻璃隔間里,張薇和陳總監高談闊論“她的”方案如何精妙絕倫。她的思路、她的創意,從張薇涂著昂貴口紅的嘴里吐出,變成了“高瞻遠矚”和“戰略眼光”。
同事們投向張薇的目光充滿敬佩,瞥向于玲的,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和幸災樂禍。職場沒有眼淚,只有成王敗寇。
于玲死死咬著下唇,強迫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無意義的字符,眼前一片模糊。委屈、憤怒、不甘、絕望像毒藤絞緊心臟。
午休時間,人聲散去。小美猶豫著問:“玲姐,去吃飯嗎?”
“不餓,你們去吧?!庇诹釘D出一個破碎的笑。
偌大的辦公區瞬間死寂。陽光穿過落地窗,落在她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終于支撐不住,把臉深深埋進臂彎。壓抑了一上午的眼淚洶涌而出,浸濕衣袖。完了。一切都完了。誰能幫我?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于玲像抓住浮木般掏出,屏幕上跳動著趙辰的頭像——系著小鯨魚圍裙,端著熱氣騰騰的盤子,笑容溫和無害。
【ZhaOC】:午飯吃了沒?樓下新開粵菜館,燒鵝腿看著不錯?[圖片:油亮誘人的燒鵝腿]
那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關切,那仿佛還冒著熱氣的圖片,瞬間擊潰了于玲最后的防線。她顫抖著手指,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按下了語音通話鍵。
電話秒通。
“喂?玲玲?”趙辰溫和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怎么了?聲音…不對?!?/p>
“趙辰…”于玲一開口,濃重的哭腔和絕望決堤,“我的方案…被張薇那個賤人搶了!她剽竊!把我的名字都抹掉了!她還在那里耀武揚威…”她語無倫次地控訴,將上午的遭遇傾瀉而出,泣不成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于玲能想象他此刻微蹙的眉頭,那雙溫和的琥珀色眼眸深處,或許正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
“別哭,玲玲?!彼穆曇舫练€依舊,像一只溫暖的手撫過她的背脊,帶著奇異的鎮定力量,“在公司?”
“嗯…”于玲抽噎著點頭。
“郵件有轉發記錄嗎?方案所有草稿、修改記錄、和總監的溝通記錄,還在嗎?”趙辰的問題清晰、冷靜,直指核心,瞬間將于玲從情緒的泥沼中拽出。
“有!都有!”于玲精神一振,“發件箱有記錄!本地和云盤有所有版本!和陳總監的微信記錄也有提交和討論!”
“很好?!壁w辰的聲音帶上一絲贊許的力度,“現在,冷靜。眼淚和憤怒是敵人的武器?!?/p>
“可是她…”
“玲玲,”趙辰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現在沖上去撕她,是最蠢的選擇。只會讓局面更糟,讓想幫你的人也無從下手。”
于玲愣?。骸澳恰以趺崔k?”
“證據在手,是王牌。但怎么打,需要策略。”趙辰的聲音像在分析一場精密的戰役,“直接拿著證據去找總監或高層舉報?風險太大。張薇是陳總監的人,他大概率會維護她,甚至反咬你誣陷。就算高層介入,懲罰了張薇,你在部門也會被打上‘麻煩制造者’的標簽,前途盡毀?!?/p>
于玲的心沉到谷底。他說得對,職場不是法庭。
“難道…忍了?”她不甘地嘶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