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那棟被“煎餅俠基金會”魔改過的“會長夫人永久產權房”,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諷刺,在于玲身后無聲矗立。
于玲站在狹窄、污水橫流的巷道里,腳邊只有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初秋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她緊緊抱著雙臂,指尖深深掐進胳膊的皮肉里,試圖用疼痛來壓制那滅頂的寒冷和屈辱。
顧芊芊那張寫滿惡毒快意的臉,那本泡在骯臟咖啡里、封面扭曲的房產證,還有手機屏保上趙辰在私人飛機舷窗邊的側影……如同最殘酷的慢鏡頭,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一刀一刀凌遲著她最后的心防。
跑路了。
他真的跑路了。
用一棟泡在咖啡里的“永久產權”房,徹底買斷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虛脫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胃里空得發疼,一陣陣痙攣。她需要食物,需要住處,需要……活下去。
工作。
對,她還有工作。她還是星輝科技的董事長,是持有35%股份的最大股東!這是她唯一的、最后的依靠和尊嚴!
這個念頭像一針強心劑,讓她強行挺直了脊背。她拖著行李箱,踉蹌著走到巷口一個相對干凈的角落,無視路人異樣的目光,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她顫抖著手,從隨身的挎包里翻出那部屏幕碎裂、勉強還能開機的手機。
屏幕亮起,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堅定,點開了手機銀行APP。
登錄。
賬戶概覽頁面加載出來。
于玲的目光死死釘在屏幕上。
第一個賬戶:星輝科技股東紅利專戶。
余額:0.00。
第二個賬戶:個人儲蓄賬戶。
余額:3.87。
第三個賬戶:證券賬戶。
持倉:星輝科技(SH)… 數量:XXX萬股… 市值:一串令人眩暈的、數不清的零!后面跟著單位:億元!
數十億身家!
可用余額:三塊八毛七!
巨大的諷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像個守著金山卻要餓死的乞丐!
星輝的股價因為王崇山團隊的加入和“神秘大股東”的掃貨而一路飆升,她的身家水漲船高,可這堆冰冷的數字,此刻換不來一碗熱湯面,換不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頂!
不分紅!
作為董事長和最大股東,她擁有決策權,但公司正處于高速擴張期,所有利潤都被投入再生產和戰略儲備!她拿不到一分錢現金分紅!這就是資本的游戲規則!
于玲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她退出銀行APP,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點開了租房軟件。
屏幕碎裂,圖像扭曲變形,但她強迫自己聚焦。手指在“價格區間”的篩選欄上,從“不限”一路向下拉,再向下拉……最后,顫抖著,定格在那個刺眼的數字區間上:「500-1000元/月」。
海城,寸土寸金的海城。這個價格區間,意味著什么,她心知肚明。
APP頁面刷新,跳出來的房源信息如同一個個冰冷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
「城北鐵軌旁自建閣樓,月租600,押一付一,水電自理,共用衛生間,無燃氣。」
配圖:昏暗狹窄的空間,傾斜的屋頂幾乎碰到頭,墻壁斑駁發霉,一張破舊的鋼絲床是唯一的家具。窗外是模糊的、呼嘯而過的火車輪廓。
「城西化工區隔斷單間,月租550,押一付三,拎包入?。▋H限一張床墊),通風良好(緊鄰化工廠排風口)。」
配圖:一個用三合板粗糙隔出來的狹小空間,勉強塞下一張臟污的床墊。窗外是巨大的、冒著灰白色煙霧的工廠煙囪。
「城南‘溫馨’地下室,月租800,押二付一,獨立衛浴(需手動泵水),冬暖夏涼(夏天悶熱潮濕,冬天陰冷刺骨)?!?/p>
配圖:一個如同洞穴般的空間,墻壁滲著水珠,地面潮濕,一盞昏黃的燈泡是唯一光源。所謂的“獨立衛浴”,只是一個簡陋的蹲坑和一個銹跡斑斑的水龍頭。
于玲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每劃過一條房源信息,心就沉下去一分。屈辱感如同毒藤,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曾幾何時,她是云頂山莊1601的女主人,享受著頂級的安保和管家服務。如今,卻要在這堆散發著霉味和絕望的“蟑螂屋”里,尋找一個棲身之所?
巨大的落差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
哭?
哭給誰看?
顧芊芊在等著看笑話!
趙辰在加勒比海逍遙!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眼淚而對你仁慈半分!
她死死攥著手機,指甲幾乎要嵌進碎裂的屏幕里!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掃過那些令人作嘔的房源信息!最終,停留在一個離星輝科技不算太遠(意味著通勤時間可以接受)、月租900元的合租單間信息上。
「城東老破小合租次臥,9㎡,押一付三,限女,愛干凈,作息規律?!?/p>
配圖:房間小得可憐,一張單人床、一個破舊的衣柜就幾乎塞滿。墻壁是脫落的墻紙,窗外是雜亂的天線。公共區域(客廳)的圖片沒放,但于玲可以想象。
就是它了!
再差,也比露宿街頭強!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點下了“聯系房東”的按鈕。
電話幾乎是秒接!一個極其不耐煩、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男聲如同連珠炮般炸響:
“喂?!租房?哪個?次臥900那個?押一付三!現金!今晚能定嗎?不能定別浪費老子時間!后面排著隊呢!”
“現金?”于玲的心猛地一沉,“不能轉賬嗎?”
“轉賬?麻煩!”對方嗤之以鼻,“現金!一手交錢一手交鑰匙!愛租不租!”
押一付三,900*4=3600塊。
她卡里只有三塊八毛七。
巨大的絕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于玲淹沒!她甚至能聽到電話那頭房東粗魯的呼吸聲和不耐煩的咂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