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風給他們留了一會討論時間,才慢悠悠道:“前些日子,巢縣有個鐵礦,丟了不少鐵料,很不巧,咱們礦上的那些匠人,也在巢縣鐵礦上呆過十來天,刑部查案,自然要查出現在礦上的所有人,所以才會把他們被帶到西京府,待刑部審問后,洗清嫌疑,很快就會回來了。”
礦工們恍然大悟,還以為是什么事,原來是被牽連了。
“不過,”沈寄風話鋒一轉,“諸位是礦工,有些先前也在鐵礦上干過,鐵料能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這件案子皇上十分震怒,屬于朝廷機密,本不該讓大家知曉,但近日礦上謠言四起,本郡不得不出面澄清。諸位,把剛剛聽到的話咽到肚子里,管好自己的舌頭,若是因為說些有的沒的被抓,別怪本郡沒提醒!”
礦工們像一群訓練有素的鵪鶉,一個個縮著脖子,連連點頭,“郡主放心,俺們曉得輕重,絕不會再外面瞎說。”
李樂奇看著沈寄風恩威并施,把礦工們收拾得服服帖帖,臉上開出一朵菊花。
沈寄風俏皮地跟他眨眼,好像在說,我厲害吧?
李青遙見識到沈寄風四兩撥千斤的厲害之處,崇拜的眼神抑制不住,原本以為郡主只是眼光獨到,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沒想到把控人心,化解危機也是一等一厲害。
雨勢見小,呈牛毛狀,沈寄風趁此機會,準備回西京府,她必須親自見見刑部派來的人才能安心。
金釵幫沈寄風脫下厚重的蓑衣,心臟像被裝進了罐子里,又悶又疼。
“前天下午跑到京城,昨天又趕回來,剛喘口氣,又要去西京,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呀。”
話沒說完,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這么大個攤子,里里外外就郡主一個人撐著。”
沈寄風給她擦眼淚,“你這話說得不對,我得糾正你,礦上有李叔,青遙,井下有張老憨這些匠人們,我身邊還有你,冬陽,我不是一個人在撐著,是你們大伙兒一起幫我撐著。”
“奴婢說不過郡主,只一條,今日回西京,晚上必須回家里好好休息一晚,郡主若是不同意,等小郡王回來,奴婢就去告狀。”
“好好好,”沈寄風本來也沒打算回來,順水推舟,“晚上就聽我們金釵姑姑的,宿在家里。”
金釵為沈寄風簡單收拾衣物,發現她荷包里從不離身的小銀珠不見了。
沈寄風里里外外翻了一圈,回想起最后一次見它是在崇文殿。
估計是掉在那邊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以后能煉出百倍千倍的銀子。
西京府的大牢里,沈寄風派出的兩個侍衛跟門神一樣,立在關押匠人的牢房門口。
牢頭在大牢里干了快二十年,頭一次見到坐牢還帶保鏢的,更稀奇的事,里面的人吃飯也不需要他們管,全都由侍衛從外面帶進來。
三品大員也沒這么擺譜的呀!
牢頭向孫經歷打聽,“大人,什么來頭?”
孫經歷看那兩尊門神就怵得慌,“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嫌命長你分我點。”
牢頭閉嘴不說話了,孫經歷一向脾氣好,今日怎么跟吃了爆竹一樣。
孫經歷心里窩著火跟黃柏告狀,“大人,郡主的侍衛天天這么守著,傳出去,咱們西京府的顏面何在。”
黃柏逗著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鸚鵡,“什么顏面?能升官還是能保平安?”
刑部要在西京府審訊,快則三五天,慢則不知猴年馬月,匠人是銀礦的寶貝疙瘩,只要在他牢里呆一天,殘了,病了,死了,郡主都得找他。
現在郡主派人守在這里,吃喝拉撒都不用他操心,換句話說,不管發生什么事,他都可以置身事外。
還有什么比這四個字更美妙。
“你記住,咱們就是給刑部騰個地方,剩下的事,全都和我們無關。”
孫經歷總算琢磨出點門道,豎起大拇指,“大人,實在是高!”
刑部的官員一直沒有到,沈寄風直接回了別苑。
連著下了兩天的雨,屋里和屋外一樣潮濕,沈寄風索性坐在亭子里賞雨。
金釵端來熱騰騰的姜茶,又取了一件披風給她搭上,絮絮叨叨道:“這雨下得沒完沒了,郡主可別著涼了。”
沈寄風捧著茶盞,熱氣氤氳間,她的神色有些恍惚。
“金釵,你說……刑部的人今日沒來,是因為下雨耽擱在路上了,還是有人故意拖著?”
“我的郡主呀,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拼命三娘一樣在西京和京城之間往返?”
沈寄風津著鼻子,隨著姜茶下肚,熱意散開到四肢百骸,感覺潮氣都少了一些。
“也對,正常趕路的話,可能要一天,又碰上下雨,明日再看看吧。”
金釵搖頭,“三天也是有可能的,就怕來的是個溫吞水的性子,磨磨蹭蹭,騎一個時辰,就得歇上半個時辰。”
“那應該不會的,這案子始終是皇爺爺的心頭刺,刑部也不敢怠慢。”
亭外的雨,淅淅瀝瀝開始轉大,吧嗒吧嗒打在一旁的常春藤的葉子上。
沈寄風想起那夜和馬堯喝酒也是在此處。掐指一算,他已經走了四天,自己在他走后,馬不停蹄跑了四天,也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好不容易遇到用起來順手的人,居然跑了,他還欠著自己十二天呢,也不說捎個口信回來,多少有些不識好歹了。
沈寄風在西京等到第二天下午,刑部的官員還是沒有來,天上的雨依然沒有停的跡象。她不能再等了,再這么下下去,礦上遲早要出事。
蔡鑫主動向沈寄風示好,直言刑部只要不調他回去,他會幫沈寄風護好匠人。
在回銀礦的路上,沈寄風見到不少被洪水沖垮的農田,想著還在家里逗鸚鵡的黃柏,氣不打一處來,和金釵一起罵了他一路。
離礦上越近,雨越大,整個礦場被籠罩在雨幕中,像風雨飄搖中的孤島。
土里吸飽了水,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淺坑。
不行!不能再讓工人在井下干活了!
沈寄風果斷下令,讓所有人都上來,停止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