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宿舍
江恒也正伏案寫著作戰(zhàn)總結報告,門“哐當”一聲被推開。
來人毫不客氣地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是他的好友兼戰(zhàn)友許云。
“聽說昨天有人被當眾表白了?”許云擠眉弄眼,一臉八卦地湊近。
江恒也頭都沒抬,筆尖流暢地劃過紙張“你的報告寫完了?”
“嘖,轉移話題是吧?”許云毫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要我說,茯苓早該扇沈澤帆了!那小子算什么男人,在兩個姑娘中間黏黏糊糊不清不楚的。不過,我剛聽說文工團今早可熱鬧了,又出了件大事。”他故意停頓,觀察著好友的反應。
江恒也握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筆尖依舊沒停。
許云在心里嘆了口氣。江恒也喜歡林茯苓這事兒,他也是偶然知道的。可惜茯苓一直只把江恒也當小時候的玩伴弟弟,后來聽說她和沈澤帆定了娃娃親,江恒也便沉默地入伍參軍了。但昨天下午那驚天動地的“表白”和今早文工團的“大戲”,讓許云敏銳地嗅到了轉機,好友的春天,說不定真來了。
“什么事?”見許云遲遲不說,江恒也輕咳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
許云眉飛色舞地把聽來的“林茯苓當眾撇清關系并犀利懟人”事件復述了一遍。
江恒也原本搭在桌面上輕敲的手指倏然停住。聽到茯苓懟人的精彩之處,他嘴角不自覺勾起,但聽到那句“我把他讓給你啊”,他臉上的笑意又緩緩收斂,深邃的眼眸抬起,一字一頓地問“她真這么說了?她不喜歡沈澤帆了?”
許云欣賞了一會好友難得的表情,才寬宏大量般地說“對啊,現(xiàn)在大家說不定都知道了。”
后面又好心建議“你可以參加中秋聯(lián)誼會,說不定能見上呢。”
“中秋聯(lián)誼會?”
“據說是為了解決軍隊和文工團的個人問題,婦委提議的。反正你剛剛也說看不上沈澤帆了,不如去看看,說不定可以遇見江恒也。”
茯苓還沒有感慨完江恒也的暗戀怎么連吳麗都知道,就被她接下來的提議雷得外焦里嫩。
“我覺得真行!”吳麗兩眼放光,掰著手指頭分析,“小時候我們那么多人叫他出來玩,他都不愛搭理,就你叫他才肯動。而且江恒也完全是靠自己本事拼到這個位置的,硬氣!比那個整天把我爸是廠長掛嘴邊的沈澤帆強一百倍。”
耐不住吳麗的軟磨硬泡,加上心底那點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茯苓最終還是點了頭。
茯苓扎著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yōu)美的天鵝頸,一身合體的便裝更襯得她身姿挺拔,明艷中帶著一股颯爽,一進場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個年代的聯(lián)誼會,感情表達相當含蓄。說是聯(lián)誼,其實就是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聊聊天,交誼舞之類被視為“資產階級娛樂”的活動是被禁止的。茯苓應付了幾波或好奇或試探的搭訕后,覺得有些氣悶,便悄悄溜出來透氣。
晚風拂過她的臉頰,剛想放松一下,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就從旁邊的樹叢后隱約傳來。
“茯苓姐姐那么說我,我是沒關系的,就是現(xiàn)在大院里面對澤帆哥哥你的說法不太好,我就是擔心你。”
這聲音太熟悉了。她屏住呼吸,下意識撥開枝葉縫隙,果然,月光下,沈澤帆和程曉曉正緊緊抱在一起。
“曉曉,你受委屈了。要不是林茯苓她爸是副廠長,我怎么可能跟她定娃娃親。”沈澤帆緊緊摟著懷中顯得格外脆弱的女孩,聲音滿是心疼,“等我回去就和爺爺提解除婚約的事情,曉曉,我不會辜負你的。”
“你說什么?”程曉曉猛地從他懷里抬起頭,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走廊另一端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程曉曉嚇得立刻掙脫沈澤帆的懷抱,慌亂地拉開距離。
樹叢后的茯苓也同時聽到了腳步聲,正要后退躲藏,一只帶著薄繭、溫熱有力的大手卻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迅速而穩(wěn)妥地拉進了旁邊堆放雜物的昏暗小房間里。
“唔!”茯苓和腦海里的666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
茯苓剛要反擊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別出聲。”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氣息溫熱。
茯苓借著門口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清了來人,是江恒也。他穿著軍裝,身姿筆挺,昏暗光線下輪廓分明的側臉顯得格外深邃。
江恒也見她認出自己,不再掙扎,才緩緩松開手。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門口的光線完全擋住,小小的雜物間里瞬間變得無比逼仄,空氣中只剩下兩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交織纏繞。
“恒也?你怎么在這兒?”門外,沈澤帆狐疑的聲音響起,腳步聲停在了雜物間門口。
茯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江恒也卻突然俯身湊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凈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瞬間將茯苓牢牢籠罩。走廊的光線越過他寬闊的肩膀,在他高挺的鼻梁和下頜線上投下利落的陰影。茯苓甚至能看清他微垂的眼睫,以及右眼角下方那顆極淡的小痣。
“和我女朋友說悄悄話呢,”江恒也的聲音帶著點慵懶的笑意,清晰地傳出門外,那聲“女朋友”咬得又慢又重,“怎么?沈大公子也想聽?”
“女朋友?”沈澤帆顯然不信,追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么人?或者聽到什么話?”
“怎么?”江恒也眉梢一挑,語氣帶著點欠揍的調侃,“沈大公子有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怕人聽見?”他頓了頓,聲音里笑意更濃,卻無端透出壓迫感,“放心,我們忙著呢。”說完,他故意抬手,指尖仿佛無意又似有意地輕輕拂過茯苓頰邊散落的一縷發(fā)絲,溫熱指腹蹭過她敏感的耳廓。
門外沉默了幾秒,最終傳來沈澤帆關門的聲音。
雜物間里緊繃的空氣終于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