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呆呆地聽著，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深想。

蘇鳳嬈轉過身，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麻子。

“所以，我們不能躲。我們得讓這張網，變得更亂。”

“我要讓陳萬金病倒。一個掌控著嶺南大半財富的家主，突然得了怪病，藥石無醫，你猜會發生什么？”

王麻子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身體的顫抖更加劇烈。

“陳家的對頭會以為機會來了，節度使會懷疑是政敵在搞鬼，陳家內部為了爭權奪利，也會斗起來。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著陳家，沒有人會再有空來管我們這幾只山里的老鼠。”

王麻子終于明白了。

他看著蘇鳳嬈，這個女人的心思，深不見底。她不是在報復，也不是在尋仇，她是在布局。

用一方豪強的性命，來攪動整個嶺南的風云，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王麻子驚恐地問她：“您……您到底要干什么？”

蘇鳳嬈看著他，臉上那可怖的疤痕在跳動的火光下，構成了一個扭曲的弧度。

“去給陳家家主送一份大禮。我要他病，他就要病。我要這嶺南，換一個更亂的玩法。”

王麻子帶著那只瓷瓶，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蘇鳳嬈轉身，對著留下來的石大壯和蘇子昂。

“石大壯，你的人負責外圍警戒，任何活物靠近，先問話。問不出結果，就地處理。”

石大壯身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他重重點頭。“是，恩人。”

“叫我主子。”蘇鳳嬈糾正他。

石大壯身體一僵，隨即低下頭。“是，主子。”

她的指令轉向蘇子昂。“你，帶著你的人，把所有繳獲的武器、糧食、布料，全部重新清點登記。我要在天黑前看到準確的數目。”

蘇子昂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怕臟的公子哥，他應了一聲，立刻開始組織人手。

營地在命令下重新運轉起來。

蘇鳳嬈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她看了一眼林阿九。

林阿九已經背好了水囊和一小袋干糧，腰間的短刀換成了從獨眼龍那里繳獲的鋼刀，更長，也更利。

兩人一前一后，走入山林，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樹木吞沒。

羊皮地圖上的山寨，離他們現在的位置有半天路程。

兩人在林中穿行，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林阿九在前，用刀劈開擋路的荊棘，蘇鳳嬈跟在后面，觀察著四周的痕跡。

“停。”

蘇鳳嬈出聲。

林阿九停下腳步，身體緊繃，手按在刀柄上。

蘇鳳嬈指了指前方地面上一根幾乎被踩進泥土里的藤蔓。藤蔓上有一個不明顯的斷口，連著一根埋在地下的細線。

“絆索。”她只說了兩個字。

林阿九繞開那片區域。

越往山寨的方向靠近，類似的陷阱就越多。有偽裝起來的捕獸夾，有利刃彈射的機關，還有挖了很久、早已被落葉覆蓋的深坑。

這些機關大多已經朽壞，但依然致命。

在一處陡坡下，他們發現了兩具尸體。尸體已經腐爛，從破爛的衣物看，是獨眼龍手下的潰兵。一個胸口插著三根黑色的鐵刺，另一個掉在深坑里，被底部的竹簽刺穿。

林阿九下去檢查了一下。

“沒有身份標識，武器和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

“被同伴拿走了。”蘇鳳嬈做出判斷，“他們急著進山寨，顧不上埋葬同伴。”

這證明獨眼龍這伙人，不是第一批來探索這里的。

他們繼續前進，山勢越來越險峻。最終，一道巨大的瀑布擋住了去路。水流從幾十丈高的懸崖上傾瀉而下，發出震耳的轟鳴。

地圖上標記的路線，到這里就中斷了。終點指向瀑布后面的懸崖。

“路在水后？”林阿九提高了音量，才蓋過水聲。

蘇鳳嬈沒有回答，她對照著地圖，觀察著瀑布周圍的巖壁。地圖上，瀑布旁邊畫著一個龍頭形狀的標記，旁邊寫著三個字：水龍口。

她很快在瀑布右側的一片濕滑巖壁上，找到了一塊形狀特異的凸起巖石。她走過去，伸手在那塊巖石下面摸索。

片刻后，她按動了某個東西。

一陣沉悶的機括轉動聲被瀑布的巨響掩蓋。瀑布側后方，一道被藤蔓和水汽遮蔽的石壁，緩緩向內打開，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吹出陰冷潮濕的風。

“走。”蘇鳳嬈率先走了進去。

林阿九緊隨其后。

石門在他們身后自動關閉，隔絕了外面的水聲和光線，四周陷入絕對的黑暗和死寂。

蘇鳳-嬈從懷里取出一個火折子，吹亮。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腳下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石階很干燥，兩側的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可以放置火把的插座。

兩人向下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地下空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火折子的光芒，只能照亮這個空間的冰山一角。林阿九從墻上取下一個廢棄的火把，用火折子點燃。

熊熊的火焰驅散了更多的黑暗。

他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排排整齊的木架，從他們腳下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黑暗中。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各種軍械。

落滿灰塵的制式鎧甲，一摞摞捆扎好的羽箭，還有一架架保養完好、只等上弦就能使用的強弩。

林阿九走到最近的一個架子前，拿起一把橫刀。他抽出刀刃，刀身在火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澤，毫無銹跡。

“百煉鋼。”他吐出三個字。

他又走到另一邊，撫摸著一副完整的鎧甲。

“這是前朝禁軍的制式，魚鱗甲。一套的造價，足夠一個普通家庭吃十年。”

蘇鳳嬈的反應更為直接。她快速地在這個巨大的空間里移動，火把的光芒在她手中劃過一道道弧線。

這里的武器數量，超出了她的想象。

“鎧甲至少三千套，強弩五千架，箭矢……無法計算。”她回到林阿九身邊，做出了一個初步的估算。

“一個軍火庫。”林阿九下了結論，“一個足以裝備一支精銳軍隊的地下軍火庫。”

兩人沉默著。

這個發現，讓之前所有的推測都顯得可笑。獨眼龍那樣的潰兵，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寶藏，他們只是更大圖謀中的探路石。

是誰在這里藏了這么多兵器？又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