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能坐船離開這里的地方。”王麻子壓低了嗓門，“當然，這都是些沒影的傳說。我們這些流民，誰也不敢往那片林子里闖，都繞著走。可我想，您……您不是一般人，或許……”

蘇鳳嬈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嶺南，靠海。

這個信息她早就知道。但怎么去海邊，怎么找到船，都是問題。王麻子帶來的這個傳說，不管真假，都提供了一個可能的方向。

這個小小的山坳，可以抵御野獸，可以暫時隔絕流民的騷擾，但終究不是長久之地。太子的勢力遲早會滲透到嶺南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必須走，走得更遠，遠到太子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蘇鳳嬈對王麻子說，“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王麻子躬身退下。

蘇鳳嬈站起身，走到營地的邊緣，望向南方。夜色濃重，什么也看不見，但她仿佛能聞到遠方傳來的，帶著咸味的風。

林阿九出現(xiàn)在她身邊。

“要走了？”他問。

“要走。”蘇鳳嬈回答，“但不是現(xiàn)在。我們?nèi)颂伲蔡酢Ｒ撸鸵龊萌f全的準備。”

她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人聲嘈雜的營地。

這些流民，就是她的第一份準備。

營地里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麻木又恐懼的臉。

新加入的二十多個流民，蜷縮在營地的一角，與蘇家的人隔開了一段距離。他們畏懼地看著那個毀了容的女人，和她身后那個如同影子的少年。

蘇鳳嬈沒有管他們，她走到火堆旁，將一根粗大的木柴丟了進去，火苗瞬間竄高，驅(qū)散了周圍的寒意。

“從今天起，這個營地，我說了算。”

她開口，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在這里活下去，要守我的規(guī)矩。規(guī)矩只有三條。”

她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服從。我的任何命令，你們必須執(zhí)行，不問緣由。”

“第二，勞動。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必須干活。想吃飯，就要用你們的手去換。”

“第三，忠誠。我不養(yǎng)白眼狼，更不養(yǎng)叛徒。”

她的話語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為了公平，我設立‘貢獻點’。每天完成分派的任務，可以獲得貢獻點。搭建窩棚，巡邏放哨，尋找食物，都有不同的點數(shù)。戰(zhàn)斗，殺死敵人，貢獻點最高。”

蘇鳳嬈環(huán)視眾人。

“貢獻點，可以用來換取更好的食物，更暖和的獸皮，甚至是更靠近火堆的床位。誰干得多，誰就活得好。誰想偷懶，那就等著餓死。”

流民中一陣騷動。這個規(guī)矩，殘酷，卻又給了他們一條明確的活路。

王麻子第一個站出來，他身上還帶著傷，但態(tài)度無比恭敬。

“我們都聽蘇姑娘的！”

“很好。”蘇鳳嬈點點頭，“現(xiàn)在，所有受傷的人，到我這里來。”

幾個在之前械斗中受傷的流民遲疑著，被同伴推搡著走了出來。他們身上的傷口只是用破布草草包扎，血跡已經(jīng)浸透了布條。

蘇鳳嬈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藥粉和干凈的布條。她讓林阿九打來清水，又背著人往水里滴了幾滴靈泉。

她清洗一個流民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傷，動作熟練，沒有一點多余。那人痛得全身發(fā)抖，卻不敢出聲。

當混合了靈泉的藥湯清洗過傷口，敷上藥粉后，那流民發(fā)出一聲驚愕的抽氣。劇烈的疼痛，竟然在快速減退。

不過片刻，蘇鳳朵已經(jīng)處理好了所有傷員。她那神乎其技的醫(yī)術，讓所有看到的人都產(chǎn)生了無法言喻的敬畏。

“王麻子。”

“在，在！”

“把這幾個人記下，他們受傷無法干重活，但可以做些輕省的，比如搓繩子，磨石器。貢獻點減半。”

“是，是！”王麻子連聲應道。

蘇鳳嬈轉(zhuǎn)向蘇子昂：“那些繳獲的武器和物資，從現(xiàn)在起，由你負責看管和分配。每天，根據(jù)我制定的貢獻點，發(fā)放食物。”

蘇子昂的臉白了一下。

蘇老夫人忍不住開口：“鳳兒，他還是個孩子……”

“祖母，在這里，沒有孩子。”蘇鳳嬈打斷她，“他想活下去，就必須學會承擔。難道您想讓他一輩子躲在別人身后嗎？”

蘇老夫人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了。

蘇子昂看著姐姐，又看看那堆沾著血的物資，他咬了咬牙，走到那堆東西旁邊，站得筆直。

夜深了。

王麻子悄悄走到蘇鳳嬈身邊。

“蘇姑娘。”

“說。”

“流民里，有幾個人……心思不正。”王麻子壓低了聲音，報出兩個名字，“他們以前就手腳不干凈，剛才我看到他們看管物資的蘇二少爺，眼神不對。”

“知道了。”蘇鳳嬈的回答很平靜。

王麻子見她沒有更多表示，心里有些打鼓，但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塊破舊的獸皮。

“姑娘，我還想告訴您一件事。”

他將獸皮攤開，用木炭在上面畫出簡陋的線條。

“這是我憑記憶畫的，關于那個廢棄山寨的傳說。要到那里，必須翻過兩座山，穿過一片林子。路上有兩處險地，一處是‘瘴氣沼澤’，進去的人從來沒出來過。另一處是‘一線天懸崖’，窄得只容一個人通過，風大的時候能把人吹下去。”

蘇鳳嬈看著那張簡陋的地圖，將兩個地名記在心里。

就在這時，營地另一頭突然傳來一陣壓抑的爭吵和扭打聲。

“放開！那是我的！”蘇子昂的聲音里帶著驚慌。

“小屁孩，滾開！不然老子弄死你！”一個粗暴的男聲響起。

林阿九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兩聲慘叫響起。

等蘇鳳嬈走過去的時候，兩個流民已經(jīng)被林阿九踹倒在地，他們的腳邊，散落著幾塊被偷出來的干餅。

蘇子昂臉上有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他抓著一根木棒，身體發(fā)抖，但依舊死死護在物資前面。

“點火，把所有人都叫起來。”蘇鳳嬈對王麻子說。

幾堆火被點燃，整個營地亮如白晝。

所有人都被叫醒，圍了過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小偷。

那兩人正是王麻子剛剛提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