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到暗格里柔軟的絨布時,林舒瑤的神經還繃在“找到線索”的興奮里。她飛快地將黑色硬殼本和磨損的照片攥在掌心,本子的真皮封面蹭過指腹,帶著一絲冰涼的觸感,照片邊緣的毛邊卻像細小的刺,輕輕扎著皮膚。她正要將暗格的木板推回原位,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咳嗽——是張管家的聲音。
那聲音像一顆石子砸在平靜的湖面,瞬間攪亂了她所有的鎮定。林舒瑤的心臟猛地一縮,攥著物品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書房門口,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門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人推門而入。
慌亂中,她的手肘撞到了書架上的一本硬殼書?!斑恕背翋灥穆曧懺诩澎o的書房里炸開,像是在空曠的山谷里投下了一顆炸彈,每一個回音都重重砸在林舒瑤的心上。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書本落地時,書頁散開的“嘩啦”聲,那聲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幾乎要將她的耳膜震破。
“糟了!”林舒瑤的大腦一片空白,只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字,就本能地蹲下身,將身體緊緊貼在書架側面的陰影里。她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要掙脫肋骨的束縛,跳到地上??诖锏暮谏咀雍驼掌路鹩辛酥亓?,沉沉地壓在她的腰間,讓她的后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黏膩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又涼又癢。
樓下的咳嗽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張管家的腳步聲她太熟悉了——他總是穿著一雙黑色的老布鞋,走路時習慣先邁左腳,鞋底蹭過實木地板,會發出“吱呀”的輕響。此刻,那腳步聲正一步步從一樓客廳向樓梯口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舒瑤的神經上,讓她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剛才那聲音,是從樓上書房傳來的?”張管家的聲音帶著幾分蒼老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透過樓梯間的縫隙飄上來,清晰地落在林舒瑤的耳朵里。她趕緊捂住嘴,生怕自己因為緊張而發出一絲聲響,連呼吸都換成了淺淺的鼻息,胸口因為缺氧而微微發悶。
腳步聲踏上了樓梯,一級,兩級,三級……每一次鞋底與臺階接觸的聲音,都像秒針在倒計時。林舒瑤的目光死死盯著書房的門縫,能看到手電筒的光束在走廊的地板上掃過,那束光忽明忽暗,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離書房門越來越近。
她的腦海里飛速閃過各種可能——如果張管家推門進來怎么辦?如果他發現暗格被動過怎么辦?如果她手里的秘密被當場撞破,父親會不會真的像祖父當年說的那樣,把她趕出林家?無數個念頭攪得她心神不寧,手心的冷汗已經浸濕了口袋里的照片,讓原本就模糊的字跡變得更加難以辨認。
就在手電筒的光束快要掃到書房門縫時,張管家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了。林舒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想象到張管家站在走廊里,眉頭緊鎖地觀察四周的樣子——他跟著祖父幾十年,最是細心謹慎,任何一點異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或許是老鼠吧,這老宅年頭久了,總有這些東西亂竄。”幾秒鐘后,張管家的聲音再次傳來,語氣里帶著幾分自我安慰的意味。林舒瑤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點,但依舊不敢動,她知道張管家向來謹慎,不親眼確認,絕不會輕易離開。
果然,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朝著書房門的方向。林舒瑤能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她緊緊貼著書架,將身體縮成一團,盡量讓自己藏在陰影最深的地方。手電筒的光束掃過書房門板,在銅制門環上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光,然后又緩緩移開,掃向走廊盡頭的其他房間。
腳步聲在走廊里來回走了兩圈,每一次經過書房門,林舒瑤的心都會跟著揪緊一次。直到最后,張管家似乎真的相信了“老鼠”的說法,輕輕嘆了口氣,腳步聲才慢慢向樓梯口退去。“年紀大了,耳朵也越來越不中用了?!彼穆曇衾飵е鴰追制v,隨著腳步聲的遠去,漸漸消失在一樓客廳的方向。
林舒瑤依舊保持著蹲姿,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她等了足足十分鐘,確認樓下再也沒有任何動靜,甚至能聽到張管家房間關門的輕響后,才敢慢慢抬起頭,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她的手還在顫抖,扶著書架站起身時,因為腿軟,差點又摔倒在地。
她快步走到書架旁,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書——是一本1982年版的《工業管理概論》,書脊已經摔得有些變形,書頁也散了幾頁。林舒瑤慌亂地將散頁塞回書里,胡亂地把書插回書架,甚至沒注意書脊的方向是否正確。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這些秘密藏好。
走到書房門口,她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書架最高層的暗格。月光下,那塊被推開又推回的木板與周圍的書架融為一體,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異常。她這才稍稍放心,輕輕拉開書房門,像一只受驚的貓,貼著走廊的墻壁,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房間挪去。
走廊里的聲控燈早已熄滅,只有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舒瑤每走一步,都要先試探著踩穩,確保不會發出“吱呀”的聲響。路過父親林正宏的書房時,她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父親今天在集團加班,此刻書房里空無一人,但她還是怕自己的動靜會驚醒住在樓下的蘇婉。
好在一路順利,沒有再遇到任何意外。當她終于摸到自己臥室的門把手時,幾乎要虛脫。她輕輕推開門,閃身進去,然后迅速反手將門關上,“咔嗒”一聲鎖上了反鎖扣。為了保險起見,她又搬來書桌旁的椅子,死死抵在門把手上,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在她聽來都格外響亮。
做完這一切,林舒瑤才敢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剛跑完一場馬拉松??诖锏暮谏咀雍驼掌€在,她伸手將它們掏出來,放在膝蓋上。此刻,那股“找到線索”的興奮已經被剛才的驚嚇沖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恐懼、不安和好奇的復雜情緒。
她低頭看著膝蓋上的兩樣東西——黑色本子的封皮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只有一道細微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過;照片的邊緣磨損得厲害,邊角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痕跡,不知道是陳年的血跡,還是老宅里的鐵銹。她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照片的邊緣,指尖能感覺到紙張的脆弱,仿佛稍微用力,就會將它捏碎。
“這些東西,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林舒瑤小聲嘀咕著,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祖父生前對這間書房嚴防死守,甚至立下“誰碰誰脫離家族”的規矩,顯然是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這些東西??伤麨槭裁从忠堰@些東西藏在書房的暗格里,而不是徹底銷毀呢?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某種無法言說的執念?
她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桌面上的物品,也照亮了她臉上的猶豫。她知道,只要自己翻開這本黑色本子,或者仔細辨認照片上的內容,或許就能離真相更近一步。但同時,她也害怕——如果真相太過殘酷,她能承受得住嗎?如果這個秘密會毀掉整個林家,她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里反復掙扎,讓她遲遲沒有動手。她拿起黑色本子,試著翻開第一頁,卻發現頁面被一個四位數字的密碼鎖鎖住了,屏幕上閃爍著“請輸入密碼”的提示,像是在對她發出無聲的挑戰。她又拿起照片,仔細端詳上面的人影——年輕的祖父穿著中山裝,表情嚴肅地站在舊工廠門前,身旁的女人穿著碎花襯衫,懷里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女人的臉被照片邊緣切掉了一半,只能看到低垂的眉眼和微抿的嘴唇,但她總覺得這個女人的側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
她翻轉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1998.7. 未盡之諾”,字跡被水洇過,“盡之諾”三個字模糊不清,只剩下斷斷續續的筆畫?!拔幢M之諾”,祖父當年許下了什么承諾?又為什么沒有兌現?這個疑問像一根細針,輕輕扎在她的心上,讓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林舒瑤嚇了一跳,趕緊拿起手機,看到是閨蜜蘇曉發來的消息:“瑤瑤,明天生日宴的禮服我幫你送到老宅門口了,你記得去拿。”她松了口氣,回復了一句“知道了,謝謝”,然后關掉了手機屏幕。
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林舒瑤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從她偷偷配下書房鑰匙的那一刻起,從她看到那張被剪掉一半的照片開始,她就注定要踏上這條尋找真相的路。無論前方等待她的是光明還是黑暗,她都必須走下去。
她將黑色本子和照片小心地放進書桌的抽屜里,鎖上了一把小小的銅鎖。然后,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的老宅。月光下的老宅顯得格外寂靜,甚至有些陰森,庭院里的老槐樹在風里輕輕搖晃,樹影斑駁,像是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
林舒瑤的心里依舊充滿了心慌——她怕被父親發現,怕被張管家察覺,更怕自己揭開的真相會讓整個林家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但同時,一種莫名的興奮也在她的心底蔓延——她離那個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越來越近,離那個叫“蘭”的女人和她懷里的嬰兒越來越近。
她回到床上,卻毫無睡意。剛才在書房里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她腦海里反復回放——張管家的咳嗽聲、書本落地的“咚”聲、手電筒掃過走廊的光束,還有口袋里那兩件物品的重量。這些畫面像電影片段一樣,在她眼前不斷閃過,讓她的心臟一直保持著高速跳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林舒瑤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了抽屜。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黑色本子上,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光。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本子的封面,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今天,她一定要解開這個密碼,看看祖父到底在這本日記里,寫下了怎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