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遲薰拎著三個塑料袋下樓離開。
這棟老舊的居民樓有六層,一層能住兩戶,他們家在三樓,不過陸續有人搬離后,整棟樓就剩下他們一戶人家。
遲薰站在樓下,剛扔掉手里那袋用過的抑制劑時,一道黑影與她撞肩而過,她感覺手里的東西被猛拽了一下,黑色的袋子就不見了。
在家門口被搶劫的概率很低。
但不是零。
反應過來后,遲薰拔腿就追。
也許是四天里喝了太多營養液的緣故,她跑起來比之前快多了,對方看起來高大卻過分瘦弱,好幾次都差點被她抓住的衣角。
男孩眼看時機不妙,想把袋子里的東西掏出來跑,他掏啊掏,卻從里面抓出一個軟綿且富有回彈力的東西。
定睛一看,這玩意自己身上不是有嗎。
“咦呃!”他甩臟東西般甩開手,臉猛地通紅,“我還以為是什么值錢的,怎么是這個??!”
東西和袋子在地上滾了兩圈,被遲薰眼疾手快地撿起來。
還好只沾了一點灰。
她氣鼓鼓地系緊袋子,憋著一股勁趁對方不注意猛沖過去,一把拽住男孩衣角,將他推到在地。
兩人滾作一團,遲薰本來想抱住他的大腿,又怕被踹,干脆整個翻身坐到他身上。
“叫你偷東西!”她拿拳頭砸他,“你把我的器官都弄臟了!”
“什么器官,你神經病吧!那么假那么小!”
對方在她身下像泥鰍一樣掙扎起來。
遲薰現學現賣,用老板的話嗆他,“怎么!你的就很大嗎!”
“你……”
男孩連脖子都漸漸漲紅,“有完沒完,我不是都還你了嗎!”
“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嗎?而且現在它上面全是灰,你賠我清洗費!”
“褲子上擦兩下不就干凈了!”
“好啊,那我拿你的臉擦,你全身也就臉比較干凈了?!?/p>
“你流氓吧!你這是在騷擾Omega??!”
高空中正懸停著一架飛行器。
看著突然地上正抱作一團扭動起伏的二人,飛行器里身穿軍裝的男人掩面道:“這些人還真是……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道節制一點?!?/p>
他身旁高大的西裝男人低笑一聲:“換做是你,活在一個享受不到任何高級娛樂的地方,每天連飽腹都做不到,你做什么?”
“行吧?!避娧b男人嘆了口氣,眺望遠處殘破的建筑中赤著腳亂跑的孩群,“這樣下去,Beta和低等的Omega只會越來越多,治安也會更亂。”
“后面就是你們該考慮的問題了,何云海上校。”
“唉,最近軍校因為新立王儲的事情正一團亂呢?!?/p>
何云海的聲音里透著焦灼,“我都自身難保,還有你想找的那個人也一直沒有訊息,最近只能先放放了。”
西裝男人重新看回地上交扭的二人,有一陣風刮來,壓在上面的那人帽子被吹飛,露出一頭淺金棕色的碎發,在夕陽下格外驚艷耀眼。
很少見的發色,他至今也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男人視線定住,朝駕駛員道:“停下去。”
……
“你是Omega?難怪一推就倒了?!?/p>
遲薰嘀咕完,立刻換上一副兇巴巴的表情揪緊他衣領,“那你搶我包干什么!”
“我、我……我餓了不行嗎?我就想搶個包換錢吃飯怎么了?”
男孩眼一閉,大有一股擺爛的死感,“你不爽你就報警吧?!?/p>
遲薰松開手:“你有手有腳怎么不去掙錢打工?”
男孩臉又漲紅了,睜開眼瞪她:“想都別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去賣屁股的!”
遲薰:“……”
看著他很是漂亮的臉蛋,她才反應過來這句不是在開玩笑。
一個身嬌體軟的Omega,在下城區確實很容易被欺負。
遲薰想了想,在包里找出兩支還沒來得及喝的營養液,塞進他上衣口袋,而后指尖懟向他鼻尖,最后警告道:“我手也揍酸了,今天先放過你。”
男孩被她猝不及防的舉動弄得愣了下:“你塞的什么?”
遲薰:“你不識字?”
男孩這才去看上面的文字,臉色幾度變幻。
“勉強可以當主食的東西,喝一只可以精神大半天吧。”
遲薰拍拍手正要起身,衣角卻被扯了一下。
她低下頭,男孩局促地扭過頭去,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對不起,弄臟了你的東西?!?/p>
瞧見他后頸的牙印,還有腺體上用以遮蓋信息素的劣質創可貼,兩頭已有輕微翹邊,遲薰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沒有哥哥,她現在會不會跟這個男孩的境況一樣?
“你沒有光腦吧?”
遲薰重新蹲下來,歪著頭報給他了一串聯系方式和地址:“我的工作是在這個人手里找的,你也可以去試試?!?/p>
她的衣服雖然算不上精致,但好歹是齊整的,也沒什么破洞和補丁。
遲薰猜男孩是想確認她話的可信度,便大大方方展開手,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見他怔愣著,她補了一句,“肯定是正經工作,如果你能被應聘上的話。”
夕陽下,她皮膚被照得透白,大而黑的眼瞳也透著清澈的微光,看著人時莫名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男孩抓緊手里帶有她體溫的營養液,有些失神。
見他沒什么反應,遲薰就準備走了。
她早該走了,再晚就趕不上最后一班公共交通。
遲薰背緊兩個袋子,下意識摸了下后腦勺。
咦,她帽子呢?
她環視一圈,最終在不遠處的小土包上發現了它的身影,大概是被剛才那陣風吹飛的。三步并作兩步,她快步過去正要彎腰,一只大手卻比她更快將帽子撿了起來。
“你的?”
“嗯,謝謝?!?/p>
遲薰伸手去接,不經意看到對方松挽的袖口下那截蜜色小臂,粗壯卻又有勻稱的肌肉線條,和剛才瘦弱的男孩完全是兩個極端。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插進來。
“澤費爾,別告訴我你下來就是為了幫人撿帽子,你也不怕被粉絲認出來?!?/p>
遲薰抬起頭,說話的是個青年軍官,兩側肩章上分別帶著三顆藍銀色星徽,而他身前那位,也就是幫她撿帽子的西裝男人,襯衣的每一塊布料都被他的肌肉撐得緊實而有型,領口松開的兩顆扣子恰到好處淺露出一點蜜色胸口的凹線。
他眉骨深邃,是和名字一樣的混血長相。
眉骨之下,翡綠色的瞳仁猶如兩顆綠寶石,很快,這雙眼睛泛起淡淡的笑意。
“當然不,我只是想下來和熟人打聲招呼?!?/p>
男人微俯下身,深邃的綠眼睛望向她,“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要不是現場只有他們三個,遲薰真的會懷疑他在搭訕別人,畢竟她剛追完人身上滾了一層灰,現在整個人大概像一只剛從洞口爬出來的田鼠。
還是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公鼠。
他的眼光未免太刁鉆了點?
遲薰搖搖頭,尷尬一笑,“怎么會,要是見過我肯定對你有印象?!?/p>
她說的是實話,那雙獨特的綠眼睛看過的人應該都不會忘。
……等等。
她好像真的在哪看過。
想起來了,是在她宿舍的相框!
擺在床頭的Isaro宮廷服合影里的六個人其中有一個就是綠色的眼睛,她當時粗略掃過,只記得是個濃顏系,現在卻感覺跟面前的男人長得差不多。
難道他說的見過,是指見過她這個隊友的照片?
不應該啊。
她就露了一雙眼睛,就算是熟人也很難一眼認出。
思來想去,遲薰捏緊袋子退開一步:“沒別的事我就先去趕車了?!?/p>
“打擾了?!蹦腥祟h首,目送她遠去。
等她背影漸漸消失不見,何云海才不解道:“你當時不是說要找的是個女孩嗎?”
“是。”
澤費爾回憶著剛才對方的模樣,“但算算時間,她也該長這么大了?!?/p>
一路上再沒碰上什么搶包的Omega,遲薰順利抵達懸浮站臺,拿著通行證搭乘公共飛行器回了上城區,不過下車地點離宿舍很遠,她還得躲開門口那群不知道是私生還是狗仔的人群,從側門混進別墅區。
但她鬼祟的動作還是引起了一男一女的注意。
其中一個朝保安抗議道:“喂,為什么他能進我們不能進?”
保安跟遲薰對視一眼,遞了個快走的眼神,才朝她們解釋道:“他是業主。”
“業主?穿成這樣的業主?”
女孩皺眉打量著正拉下口罩刷臉的遲薰,突然一愣,“……什么鬼,他不會就是遲潯吧!”
她拔高的聲音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注意。
“遲潯?!那個平民?”
“我看看我看看,真人長什么樣啊,夠那幾個帥嗎?”
“沒看清臉,不過衣品好土啊,難以想象那么潮的團會混進一個拾荒風的矮子?!?/p>
遲薰充耳不聞,悶頭抱著兩個袋子走得飛快。
一方面是因為還揣著丁丁怕再被人發現,另一方面是她總感覺下一秒憤怒的人群就會丟出什么臭雞蛋爛菜葉砸她。
直到抵達別墅門口,她才有空看了眼落地窗映出的自己。
哥哥的衣服穿到她身上是大了很多,短褲正好能當中褲穿,而且她也不太會搭配男裝,以為寬松舒適就夠了。
想著想著,已經走上最后一級臺階。
別墅門大開著,有人背對著她正在玄關處換鞋,他彎腰放下皮鞋,梳到額頭的棕發散落幾縷,垂在深邃的眉眼間。
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就看到林晝一從客廳飛快走過來,小聲道:“你回來了?”
澤費爾揚起眉尾,意外地笑了笑道:“你倒是第一次主動跟我打招呼?!?/p>
看到這一幕的遲薰很自覺地停在門口,沒有打擾。
他們就是隊內的第二對CP,搞不好現在就是情感的萌芽期,她可不要做討嫌的電燈泡。
她開始百無聊賴地數盆栽上的葉子打發時間,腦子里的想法越一個個往外冒——以后這種畫面會不會更多?要是某天撞到隊友們的親密舉動,她是該裝瞎還是捂臉跑走呢?
看到門外突然又停住的黑影,林晝一困惑地吸了吸鼻子。
他明明聞到了……
他鼓起勇氣往前邁了半步,視線越過澤費爾,又問了一遍。
“是你回來了吧?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