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的門板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外王富貴嘶啞瘋狂的吼叫夾雜著家丁們的鼓噪，如同瘟疫般彌漫在小小的院落。

“外鄉(xiāng)人！滾出來！定是你們驚擾了狐仙娘娘，才害得我兒……我兒病情加重！若我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陪葬！”

榻上，云羲猛地睜開眼，那雙因高熱而氤氳著水汽的桃花眼驟然收縮，警醒如困獸。他強撐著欲起身，卻被胸腔間炸裂般的劇痛攫住，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濕了額發(fā)。

一只微涼的手及時按住了他滾燙的肩膀。

“別動！”林芊芊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們現(xiàn)在是瘋狗，你出去只會被他們瘋咬撕碎！”

云羲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虛弱而顯得綿軟，但指尖卻冰涼：“他們……不敢……你帶那小崽子走……”氣息紊亂，卻依舊試圖命令她。

林芊芊心口一澀，都這般境地了，這人還死要面子。她用力掰開他的手，語氣故意放得輕快：“省省吧我的大少爺！你現(xiàn)在是能打得過還是能罵得贏？老老實實待著！我可是按天拿錢干活的，三十文一天呢，你得活著給我結(jié)工錢！”

她快速轉(zhuǎn)向一旁嚇得臉色慘白、卻緊緊攥著小拳頭的小滿：“小滿，扶他從后門走，去找個地方藏好！我去應(yīng)付他們，隨后就來找你們！”

云羲還想說什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襲來，咳得他眼前發(fā)黑，意識渙散前，只記得她轉(zhuǎn)身時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里，盛著不容錯辨的擔憂和決絕。

小滿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半拖半抱地將云羲從榻上攙扶起來。少年瘦弱的肩膀承擔著另一個人的重量，每一步都踉蹌蹣跚，卻咬緊了牙關(guān)，朝著后院挪去。

林芊芊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都壓入肺腑最深處。她理了理略顯凌亂的衣衫，甚至抬手抿了抿鬢角，這才轉(zhuǎn)身，主動拔開了那搖搖欲墜的門閂。

院門洞開，門外黑壓壓的人群和無數(shù)充滿惡意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王富貴站在最前，雙目赤紅，面容因悲憤而扭曲，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指著林芊芊，聲音嘶啞如破鑼：“妖女！你那個同伙呢？！把他交出來！你們毀我神廟，害我兒性命！今日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林芊芊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這位老爺，狐仙廟供奉的并非正神，乃是吸人精血的妖邪，我等破廟是為救一城百姓，何錯之有？”

她試圖看向周圍圍觀的鄉(xiāng)鄰，希望能激起一絲同情或公理：“諸位鄉(xiāng)親，狐仙廟是否靈驗，諸位心中自有桿秤。昨日廟塌后，可還有人感到精神不濟、家宅不安？”

人群中有片刻的騷動，似有人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然而，喪子之痛已讓王富貴徹底瘋狂，他根本聽不進任何道理：

“休聽她妖言惑眾！”

“就是他們來了之后才出的禍事！”

“綁了她！不信那小子不露面！”

王富貴徹底失去了理智，咆哮道：“給我拿下！若那小子不出來，就讓她給我兒抵命！”

家丁護院們一擁而上。

林芊芊奮力掙扎，踢打，甚至咬了一個試圖擒拿她的家丁的手，換來的是更粗暴的反扭和推搡。發(fā)簪掉落，青絲散亂，手腕被勒出紅痕，她最終被死死制住，如同陷入蛛網(wǎng)的飛蛾。

在被粗魯?shù)匮鹤咔埃詈蠡仡^望了一眼。后院的門扉輕微晃動，早已空無一人。她心中稍安，隨即死死記住了王富貴那瘋狂而扭曲的表情，想在他臉上射出幾個洞。

王宅。昔日富麗堂皇的廳堂如今被慘淡愁云籠罩。

王夫人癱坐在榻邊，抱著早已冰涼僵硬的獨子尸體，哭得聲嘶力竭，已然半瘋：“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是那些天殺的外鄉(xiāng)人……是他們害了你啊！”她猛地抬頭，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被推搡進來的林芊芊，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戳到她臉上，“是她！就是她！老爺！要她給我兒陪葬！讓他們到了地下，也有個人伺候！讓我兒在下面不至于孤單！”

王富貴本就迷信鬼神，加之老年喪子的巨大悲痛和憤怒，竟覺得這瘋癲之言是唯一的解脫和報復。他渾濁的眼中閃過極端的光芒：“對……陪葬！要她陪葬！”

林芊芊被粗暴地扔進了陰冷潮濕的柴房，手腳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綁。黑暗中，只有一絲月光從縫隙漏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陣陣拍打著她的神經(jīng)。殉葬……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面臨如此荒誕而恐怖的結(jié)局，不禁開始懷念之前996的日子了。

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擔憂。云羲怎么樣了？他那般重傷，能否撐過去？那個善良的孩子小滿那么小，帶著他逃出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