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明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心臟在胸腔里沉重撞擊,臉上卻維持著慣常的、略帶疲憊的平靜。他不能流露半分異樣,尤其不能在蘇靜瑤那雙看似溫柔、實則藏著審視的目光里露餡。
“錢站長這么晚找你,肯定是大事。”蘇靜瑤微微側身讓開通道,語氣裹著擔憂,“你自己小心,說話多留個心眼。”她抬手,極自然地替他理了理本就筆挺的衣領,指尖掠過襯衫領口時,那點微涼觸感讓陸向明幾乎繃不住肌肉的瞬間僵硬。
他捕捉到這個細微動作——這早已超出尋常關切,更像帶著探查意味的親密試探。她是在查他剛才搏斗后有沒有留痕跡?領口是不是沾了泥點或血跡?
“放心,就是例行問詢。”陸向明語氣輕松,甚至對她勾了勾唇角,伸手攥住她整理衣領的手,輕輕捏了捏,既遞去安撫,也巧妙截住她進一步的動作,“外灘的事鬧得大,叫我去說下現場情況而已。你快回去,夜里涼,別等我。”
他的目光撞進她眼底,想從那片看似清澈的秋水里多抓點信息,可蘇靜瑤只溫順點頭,抽回手:“那我先回去給你煨湯。”
高跟鞋敲在走廊水磨石地面上的聲響,清脆又規律,漸漸遠了,最后消失在樓梯口。
陸向明站在原地,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沒了蹤影,臉上強撐的平靜才轟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銳利與沉得壓人的壓力。他轉身沖回辦公室,反手再次鎖死門——時間不多了!
錢思民的電話就是催命符,還直接點破林默和他那份外圍人員名單的關聯!分明是內部有人把線索精準遞到了站長面前!是誰?目的是什么?是那個鼴鼠要借刀殺人,把他這個情報處長拖下水?
他的目光掃過辦公桌,落在便攜式閱讀器和保險柜上——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1497”情報的存在,至少現在不能!
他以最快速度重新打開保險柜,把微型閱讀器塞進最底層一堆過時檔案底下,確保從外面看不出半點異常。接著抓起蓋在上面的無關卷宗,快速翻了幾頁,故意揉皺紙角,造出剛熬夜研究這份文件的假象。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理好表情,再次開門,大步走向錢思民的辦公室。走廊里燈火通明,卻靜得嚇人,每一步都像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
站長辦公室的氣氛凝重得能攥出水來。
錢思民五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挺括的少將軍服裹著身子,面色陰沉地坐在寬大辦公桌后,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沙發上還坐了兩個人——行動隊隊長趙大勇,身材魁梧得像座山,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兇悍;還有電訊處處長沈萍,架著金絲眼鏡,看著精明又干練。
這三個人,是保密局上海站除他之外最核心的掌權者。
“報告!”陸向明在門口立正。
“進來!”錢思民的聲音壓著怒火,“把門關上!”
陸向明依言關門,走到辦公桌前站定:“站長,您找我?”
“外灘碼頭的事,你知道多少?”錢思民開門見山,鷹眼死死盯著他,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陸向明皺緊眉,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與凝重:“我接到線報,說那邊可能有地下黨的秘密交易,就親自過去查看。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只看見一具尸體,還聽見幾聲槍響,像是滅口。我追了一段,可對方太狡猾,沒追上。已經讓后續小組去處理現場了。”
這套說辭是他路上快速編的,半真半假,盡量淡化自己的存在和真實目的。
“線報?誰給的線報?”錢思民追問。
“匿名電話,查不到源頭。”陸向明面不改色,“聲音過了處理,辨不出是誰。”
“匿名電話?”旁邊的趙大勇嗤笑一聲,粗聲粗氣地插話,“陸處長,這也太巧了吧?一個匿名電話就能把你這位大處長半夜叫到外灘去吃槍子兒?”
陸向明冷冷瞥他一眼:“趙隊長這是懷疑我編線報?”
“不敢。”趙大勇嘴上說不敢,眼神卻滿是挑釁,“就是覺得蹊蹺。更蹊蹺的是,死的那小子叫林默,市政廳檔案室的小科員,看著平平無奇。可偏偏,他身上搜出的證件是假的,真實姓名和編號,還出現在你陸處長親自管的非公開外圍人員備錄名單里!這你怎么解釋?”
果然來了!矛頭直接指向他和死者的關系!
陸向明心臟猛地一縮,臉上卻涌出錯愕與難以置信:“什么?林默是我的人?”他猛地看向錢思民,“站長,這不可能!我的外圍名單里絕對沒有這個人!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他必須徹底否認!一旦承認和林默的隸屬關系,就等于承認自己今晚出現在現場不是因為什么匿名線報,而是有計劃地接頭——后續的麻煩會沒完沒了,還容易被人順勢扣上通共或辦事不力的帽子。
“弄錯了?”錢思民從抽屜里拽出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這是從你辦公室機密檔案柜里調出來的備份名單復印件!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林默,化名:李成,編號:滬外-739’!你的簽名和印章還在上面!你要不要親自看看?!”
陸向明盯著那份文件,瞳孔微微收縮。這份名單是他手里眾多秘密線人名單之一,保密級別極高,存放在辦公室的保密柜里,只有他和錢思民有權調閱。竟然這么快就被翻出來當證據?!
內鬼!而且能量極大!不僅能精準截殺林默,還能這么快接觸到他的核心檔案,再捅到站長這里!
“這……”陸向明臉上露出逼真的困惑,還摻了點慌亂,他拿起文件仔細翻著,手指甚至微微發顫,“這怎么可能?我完全沒印象發展過這樣的線人!站長,您知道的,名單里有些人我只是掛個名,具體是下面人在操作……會不會是有人冒用我的名義發展了這條線,或者……或者名單被篡改過?”
他巧妙地把問題引向可能的內部管理混亂或陷害,還暗示自己可能被下屬蒙了,或是遭了人設計。
“篡改?你的保密柜是紙糊的?”趙大勇冷笑,“陸處長,推責任也沒用。現在死的是你的人,你又在現場出現,還開了槍。這事你脫不了干系!”
“趙隊長!”陸向明猛地拔高聲調,銳利的目光直刺趙大勇,“我再重申一次,我對這個人毫無印象!我出現在現場是因為接到可疑線報!至于開槍,是因為遭到襲擊!你要是非要把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我倒要懷疑你的動機!”
“你他媽說什么?!”趙大勇猛地站起來,滿臉兇光。
“夠了!”錢思民猛地拍桌怒吼,“都什么時候了還內訌?嫌不夠亂嗎?!”
辦公室里瞬間靜下來,只剩幾人的粗重喘息。
錢思民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目光在陸向明和趙大勇之間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沈萍身上:“沈處長,你怎么看?”
沈萍推了推眼鏡,聲音平靜得沒波瀾:“站長,當務之急是兩件事。第一,查死者林默的真實身份和被殺原因——他到底是不是我們的人?要是,他今晚去外灘做什么?要不是,他的真實身份是什么?誰要殺他滅口?第二,陸處長遭遇襲擊,襲擊者是誰?和殺林默的是不是同一伙人?這背后有沒有更大的陰謀?”
她的話聽著客觀公正,把焦點拉回案件本身,暫時緩解了對陸向明的直接圍攻。
可陸向明心里半分不敢松。沈萍這女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心思卻細得像針,立場也難測。她此刻解圍,是出于公心,還是另有目的?
“沈處長說得對。”錢思民深吸一口氣,像是冷靜了些,“向明,這件事你嫌疑最大,但也只有你最清楚情況。我給你24小時,限期破案!查清林默的底細,抓住襲擊你的兇手!不然,別怪我按家規處置!”
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查清了,可能揪出內鬼,卻也可能觸到更可怕的真相;查不清,就是辦事不力,正好給趙大勇之流留了話柄。
“是!站長!保證完成任務!”陸向明立正敬禮,語氣斬釘截鐵,沒半分猶豫——這是他眼下唯一的出路。
“趙隊長!”錢思民又看向趙大勇,“行動隊全力配合陸處長調查,但要盯緊了!每一步行動都得向我單獨匯報!明白嗎?”
“明白!站長!”趙大勇大聲應著,看陸向明的眼神里,監視和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
陸向明心里冷笑,錢思民果然不放心他,讓趙大勇來掣肘監督。
“都出去吧!我要向南京方面匯報這爛攤子!”錢思民不耐煩地揮手。
三人魚貫而出。
走廊上,趙大勇冷哼一聲,看都沒看陸向明,大步走了。
沈萍卻對陸向明微微點頭,低聲道:“陸處長,壓力不小,多小心。”說完,也轉身走向電訊處。
陸向明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沉得像深潭。這句提醒,是善意,還是試探?
他沒空想這些,快步沖回自己辦公室。關上門隔絕外界,他靠在門板上,才發現后背早被冷汗浸透——24小時,生死時速!
他立刻行動。首先要確認那份要命的外圍名單是怎么被動手腳的。打開保密柜,取出真正的原始名單,逐頁仔細查。很快,他在“林默”那一頁上,發現了幾不可查的粘貼痕跡!有人用極高明的手法,把偽造的一頁替換了原始頁面!
能做到這點的人,得能頻繁接觸他的保密柜,還得熟悉文件歸檔方式和他的簽名習慣……內鬼的范圍,似乎又縮小了些。
可他現在沒時間深究這個。24小時里,他不僅要洗清嫌疑,還得暗查“1497”名單和那個內部鼴鼠!
他再次拿出微型膠卷,卻沒立刻查看——他需要絕對安全的地方和設備來破譯,站里顯然已經不安全了。
想了想,他拿起內部電話,撥了個只有自己知道的號碼——那是他經營多年、從沒啟用過的絕密安全線。
“喂?”電話那頭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
“老地方,急需‘醫生’。”陸向明說完,不等對方回應就掛了電話。這是他和絕對可信的老朋友的暗號,意思是要緊急用對方在市區的安全屋和專業破譯設備。
接下來得找個合理的借口離開站里。24小時破案,外出調查合情合理。
他拿起另一部電話打給檔案室:“我是陸向明,把最近三個月市政廳人員變動的卷宗,尤其是檔案室林默相關的,全調到我辦公室來。立刻!”
又打給技術科:“我是陸向明,要一份外灘碼頭周邊能拍到今晚槍擊案的民用、商用監控錄像清單,一小時內給我。”
他得讓自己的調查看起來積極又合乎邏輯。
安排完這些,他坐下強迫自己冷靜,開始梳理思路。林默冒死傳的情報,核心是“1497”和內部“鼴鼠”。鼴鼠級別不低,還可能察覺甚至參與了這次滅口行動。
狙擊手、職業殺手……能調動這種資源的人,在站內沒幾個。趙大勇?行動隊養著些見不得光的黑手,他有這能力和動機。沈萍?電訊處看似不沾一線行動,可她背景深,誰知道背后藏著什么?甚至……錢思民本人?要是站長被滲透,那后果不堪設想。
還有蘇靜瑤。她那看似無意的探問、恰到好處的出現,還有最后那藏著期待與審視的眼神……像根毒刺,扎在他的疑慮里。她只是單純關心丈夫,還是另有所圖?她有沒有能力、機會接觸他的保密柜?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要是鼴鼠是他最親近的人……
陸向明猛地甩頭,想驅散這心悸的想法。沒證據,不能懷疑自己的妻子。他必須謹慎,不能打草驚蛇。
檔案員很快送來一堆關于林默和市政廳的卷宗。陸向明假裝埋頭翻閱,心思卻早飛到了安全屋和膠卷上。
一小時后,技術科送來了監控清單。他掃了一眼,指著離碼頭最近、可能拍到狙擊手所在大樓后巷的私人商鋪監控說:“這個點,我要親自去調原始錄像。趙隊長不是要配合嗎?告訴他,帶兩個人,跟我去一趟。”
讓趙大勇跟著,既符合錢思民“配合監督”的指令,也把這顆釘子放在明處——總比讓他在暗處搞鬼好。
沒多久,趙大勇帶著兩個行動隊員吊兒郎當地來了:“陸處長,走?聽說你有線索了?”
“不確定,去看看才知道。”陸向明面無表情,拿起外套和車鑰匙,“開我的車。”
一行人驅車離開保密局大院。陸向明親自開車,趙大勇坐副駕,兩個隊員坐后座。
雨已經停了,街道卻還是濕漉漉的,映著凌晨稀疏的燈光。車里氣氛壓抑,沒人說話。
陸向明的大腦在飛速轉——他得想辦法甩開趙大勇,哪怕只有一兩個小時,也必須去安全屋破譯膠卷。
機會很快來了。經過一個繁華十字路口時,前方發生了輕微交通事故,兩輛車擦碰,車主在爭執,交通堵了起來。
“媽的,真會挑時候。”趙大勇不耐煩地罵了句。
陸向明目光一閃,計上心來。他緩緩把車靠近事故車輛,突然猛地打方向盤,車頭看似不小心地輕輕蹭了其中一輛事故車的后保險杠!
“吱——”輕微的刮擦聲響起。
“操!陸向明你怎么開的車?!”趙大勇嚇了一跳,破口大罵。
那輛事故車的車主正火大,立刻沖過來拍車窗:“媽的!沒長眼睛啊!會不會開車!”
局面瞬間亂了。
陸向明立刻下車,臉上堆著歉意,對車主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沒注意看后面。你看怎么處理,我全責。”一邊說一邊掏證件和鈔票,看似要私了。
趙大勇也罵罵咧咧地下車,指著車主鼻子:“叫什么叫!沒看見是意外嗎?!”
后座的兩個隊員也趕緊下車維持秩序。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瞬間,陸向明用藏在指尖的特制細針,飛快刺破了右后輪的氣門芯一角——輪胎開始以不易察覺的速度慢慢漏氣。
做完這一切,他快速處理完刮擦賠償,息事寧人。
“真他媽晦氣!”趙大勇嘟囔著回車里。
車子重新上路,沒開五分鐘,儀表盤就提示胎壓異常。
“媽的!今天真是見了鬼了!”趙大勇查看后罵道,“右后胎沒氣了!肯定是剛才蹭那一下扎到東西了!”
陸向明心里暗喜,臉上卻露出煩躁:“真是麻煩。小王小李,你們下去換備胎。趙隊長,你盯著點。這附近有我個線人,說可能知道今晚碼頭的事,我趁這時間過去快速碰個面,免得夜長夢多。你們換好胎,在這兒等我。”
這理由合情合理,趙大勇雖不爽,卻找不出反對的借口——畢竟破案要緊,而且他覺得自己和兩個隊員在這兒,陸向明也玩不出花樣,便不耐煩揮手:“快去快回!”
陸向明點頭,快步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旁邊復雜的小巷弄堂里。
一脫離趙大勇的視線,他立刻加快腳步,幾乎是跑了起來。他熟得能背出上海每條里弄,七拐八繞確認沒人跟蹤后,才在僻靜街口攔了輛黃包車,低聲報了個地址——那是法租界邊緣一棟不起眼的公寓樓,他的安全屋,也是他能否破局的關鍵。
公寓樓又靜又舊。陸向明用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打開三樓的單元門,閃身進去就反鎖。
房間里積著灰,家具簡單,看著久沒人住。可他熟門熟路地搬開客廳沉重的老式壁爐隔板,后面露出個狹窄通道。鉆進去打開暗室門,里面卻別有洞天——大功率電臺、先進的膠片沖洗閱讀設備、密碼本、武器、現金……一應俱全。這里是他在上海最后的堡壘,除了他和那個老朋友,沒人知道。
他沒半分耽擱,立刻把微型膠卷放進專業閱讀器,調到最高精度,同時拿出只有自己會用的密碼母本。
毛玻璃屏上,模糊的字符和數字在密碼本對照下,漸漸顯露出觸目驚心的真相!
這確實是份名單,卻不是他最初以為的簡單鼴鼠名單——而是極其復雜的“雙向滲透”名單!
上面不僅列出了疑似被G黨滲透、為G黨提供服務的國民黨內部人員(用黑色代碼標注),更令人震驚的是,還列出了少數幾個疑似被國民黨反向滲透、或具有重大變節嫌疑的G黨內部人員(用紅色代碼標注)!
而“地平線”這個名字,赫然在列,后面緊跟著的,竟然是紅色的問號和一個代表“審查中,高度危險”的三角符號!
這意味著,“地平線”這位潛伏在敵人心臟的王牌情報員,可能已經暴露,甚至可能已經動搖或變節?!所以林默才用那個緊急安全標識示警?!
陸向明感到一陣冰寒徹骨!如果“地平線”出了問題,那對整個地下情報網絡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強迫自己繼續往下看,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名單很長,代碼復雜。當他破譯到中間部分時,一個名字和對應的代號,如同晴天霹靂,在他眼前炸開,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思考和呼吸!
那不是別人的名字。
那是他自己的名字——陸向明。
而緊跟在旁邊的代號,正是——
“地平線”。
紅色的代碼,刺眼地標注在旁邊!那個代表“審查中,高度危險”的三角符號,像一把滴血的匕首,死死地釘在他的名字之上!
轟隆!
陸向明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他是“地平線”?
他就是那個可能已經暴露、甚至被懷疑動搖變節的“地平線”?
這怎么可能?!
這份名單…這份林默用生命送出來的名單…這份代號“1497”的絕密情報…它的核心內容之一,竟然是警示G黨內部:他,陸向明,代號“地平線”,潛伏在保密局高層的王牌,已經變得不可信,極度危險?!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將他吞沒!
這是陷害!這是一個極其惡毒、精準無比的陷害!
那個內部的鼴鼠,不僅知道林默的行動,不僅截殺了他,不僅篡改檔案將矛頭引向他,甚至早就準備好了這份足以將他置于死地的“情報”!
林默到死都不知道,他拼死送出的,是一把指向自己同志的、淬毒的匕首!
而他自己,剛剛還在苦苦思索如何破譯這份名單,如何找出鼴鼠…
原來,鼴鼠的真正目的,或許不僅僅是滅口林默,更是要借G黨自己的手,來清除他這顆釘子!或者,逼他走投無路,最終真的變節!
好狠毒的計策!好精準的打擊!
陸向明感到一陣劇烈的反胃,他扶著冰冷的設備臺,才勉強站穩。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襯衫。
怎么辦?
他現在該怎么辦?
這份名單一旦被上級相信,他將面臨來自自己人的無限懷疑和清除行動!而敵人這邊,趙大勇、錢思民,甚至…蘇靜瑤,也都在虎視眈眈!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腹背受敵,進退維谷!
信任的基石在腳下徹底崩塌。他還能相信誰?
那個提供安全屋的老朋友?此刻看來,也充滿了不確定性。
“叮鈴鈴——叮鈴鈴——”
突然,暗室里一部從未響起過的紅色保密電話,發出了尖銳急促的鈴聲!
這部電話,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號碼,是用于最緊急的單向聯系!
陸向明盯著那部如同催命符般響個不停的電話,心臟瘋狂跳動。
他知道,這鈴聲意味著,外面的風暴,已經以遠超他想象的速度,席卷而來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話筒。
聽筒里,傳來一個他熟悉無比、此刻卻冰冷得沒有任何感**彩的聲音,是他單線聯系的上級,代號“樵夫”:
“‘地平線’。”
對方省略了所有安全確認程序和寒暄,直呼其代號,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峻和冰冷。
“你此刻的位置已不再安全。”
“關于代號‘1497’情報內容,組織已有初步判斷。”
“現命令你:立即中止一切行動。”
“原地等待‘清潔工’抵達。”
“配合審查。”
“重復,配合審查。”
“這是最終指令。”
“咔噠。”
電話被掛斷,只剩下一片忙音,如同死亡的余韻,在狹小的暗室里回蕩。
陸向明僵硬地站在原地,握著話筒的手指,冰冷得失去了所有知覺。
“清潔工”…那是組織內部負責處理“問題”和“麻煩”的特殊人員代號…
配合審查…原地等待…
他緩緩放下話筒,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份依舊清晰顯示著“陸向明=地平線=高度危險”的名單,又看向暗室緊閉的門。
他知道,“等待”意味著什么。
而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暗室角落里,那一小瓶密封的、代號“忘川”的透明液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