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石景明帶人將工作室和附近街區翻了個底朝天,卻連林曉曉的影子都沒找到。他雙眼布滿紅血絲,沖進警局報案,聲音因徹夜未眠而沙啞不堪:“她叫林曉曉,昨晚十一點左右在工作室后巷失蹤,被一輛銀色面包車綁走了……”
警方迅速調取了監控,然而后巷的關鍵攝像頭恰在前天故障,周邊路口的畫面也模糊不清,根本無法辨識面包車的車牌號。石景明頹然坐在警局冰冷的長椅上,手里死死攥著一張曉曉散落的畫稿——那幅未完成的摩天輪告白場景,女主角的笑容在晨光下明媚得刺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警局傳來的消息始終是“暫無進展”。石景明捏著畫稿的指節因用力而慘白,眼底的紅血絲愈發猙獰。他掏出手機,翻到李舒然的號碼,指尖懸停在撥號鍵上,恨意與焦灼如同毒藤般絞緊心臟——他幾乎確信這是李舒然的毒手。可沒有證據,他只能被釘在原地,任由時間如鈍刀般凌遲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而李舒然坐在家中奢華的客廳里,看著電視新聞里滾動播出的失蹤人口搜尋報道,端起咖啡的手難以抑制地微微發顫。她強裝鎮定地對助理說:“別慌,他們找不到證據的。”只是那光滑的杯壁上,倒映出的眼神早已褪去了得意,只剩下極力掩飾卻無法抹去的慌亂。
警局的走廊里,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林生生拄著拐杖的手抖得厲害,石盛輝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旁。僅僅一夜,兩位老人仿佛蒼老了十歲。林生生望著石景明那雙布滿血絲、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曉曉……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石景明喉結劇烈滾動,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石盛輝重重一掌拍在他肩上,聲音壓抑著滔天怒火:“查!給我往死里查!動用所有能動的關系,就算把湘南給我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他掏出手機,撥通幾位位高權重老戰友的電話,語氣鏗鏘有力。然而電話掛斷后,眼底深沉的焦慮卻絲毫未減。
警方那邊傳來最新進展:那輛銀色面包車最后消失在城郊通往廢棄工廠的岔路口附近,現場只提取到幾個模糊不清的腳印,再無其他有效線索。林生生望著窗外灰蒙蒙、壓抑的天空,渾濁的老淚終于滾落:“我那可憐的孫女……她才多大啊……”
石盛輝用力扶住老友顫抖的胳膊,沉聲道:“老哥,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曉曉出事!”可話雖如此,兩人看著石景明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模樣,心中都無比清楚——這塊名為“失蹤”的巨石,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令人窒息。而躲在暗處的李舒然,尚不自知她瘋狂的惡行,已在平靜的湖面下掀起了滔天巨浪,攪動著兩大家族的根基。
面包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瘋狂顛簸。林曉曉忍著劇痛和眩暈,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磨蹭著手腕上粗糙的繩索。趁著前排綁匪說笑分神的瞬間,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撞開后車門,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下去!身體狠狠撞在路旁凸起的巖石上,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淹沒意識,她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支低調而肅穆的車隊駛過這段山路。為首的黑色轎車緩緩停下。車窗降下,墨北剛看清路邊昏迷女孩的輪廓,正要吩咐保鏢,身旁的妻子林曉曉已推開車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快叫救護車!”
保鏢迅速聯系最近的醫院,同時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女孩抬上隨行的、設備齊全的醫療車。墨北的妻子快步跟過去,蹲在擔架旁,看著女孩額角仍在滲血的傷口和蒼白如紙的小臉,眼中滿是憐憫。她抬頭對墨北輕聲道:“讓醫院全力救治,務必用最好的藥,等她醒了再細問情況。”車隊留下兩名精干的保鏢協助處理現場,其余車輛繼續按原計劃趕路。
救護車鳴著尖銳的笛聲駛向市區醫院。林曉曉被緊急推進急診室時,醫生初步診斷為顱內震蕩伴隨多處軟組織嚴重挫傷,需立刻住院觀察治療。護士在登記本上工整寫下“林曉曉”三個字時,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竟與墨家那位尊貴的主母一字不差。
此刻的病床上,林曉曉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知。醫院之外,石景明仍在瘋狂地調取每一幀可能的監控畫面;李舒然則在暗自慶幸風波尚未燒到自己身上。無人知曉,這個躺在病床上、姓名巧合的女孩,正以她無聲的存在,讓相隔千里的兩撥人,在各自的煎熬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而絕望的日夜。
這天下午,李舒然正敷著面膜悠閑地翻看時尚雜志,手機突然響起一串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她漫不經心地接起,電話那頭卻傳來綁匪氣急敗壞的怒吼:“李舒然!人跑了!那娘們半路跳車跑了!現在人不見了!”
李舒然臉上的面膜“啪嗒”一聲掉在昂貴的地毯上,聲音瞬間拔高變調:“什么?!跑了?!你們一群廢物!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她原本盤算著如何克扣尾款,此刻卻只剩下滅頂的恐慌——人沒除掉,萬一事情敗露……
綁匪在電話那頭發出陰冷的嗤笑:“人跑了是意外,但活兒我們干了,該拿的錢一分不能少!尾款立刻打過來!否則,我們手里的通話錄音和轉賬記錄,馬上就會出現在石家和警方的桌子上!要死大家一起死!”這**裸的威脅如同冰水兜頭澆下,李舒然渾身僵冷,哪里還敢討價還價。
“結!我現在就轉!”她幾乎是咬著后槽牙點開轉賬界面,看著那串巨額數字,心疼得指尖都在發抖,卻只能閉著眼按下確認鍵。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她像被抽干了力氣般癱倒在沙發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林曉曉跑了,意味著巨大的隱患懸在頭頂,而她致命的把柄,已被那伙亡命之徒死死捏住。窗外陽光明媚,她卻感到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爬滿全身。
電話掛斷不到十分鐘,李舒然癱在沙發上,冷汗浸濕了鬢角。她猛地一拍額頭,失聲罵道:“蠢貨!我真是蠢貨!” 哪家專業的綁匪會主動承認自己是綁匪?還拿著能把自己送進監獄的通話錄音來威脅雇主?這根本不合常理!
石家是什么背景權勢?真要把證據交出去,別說坐牢,恐怕這伙人剛踏進警局就會被石家“特殊關照”得渣都不剩!他們哪來的膽子提“魚死網破”?這分明是看準了她方寸大亂,設了個套騙她的錢!
李舒然氣得渾身哆嗦,翻出轉賬記錄就想報警。可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又像被燙到般縮了回來——一旦報警,她雇兇綁架的罪行也會徹底曝光。她只能生生咽下這口惡氣,咬牙切齒地咒罵:“一群該死的騙子!”錢已轉出,把柄落在對方手里,她竟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
巨大的挫敗感和被愚弄的憤怒堵在胸口,悶得她幾乎喘不上氣。原來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不過是街頭最下三濫的混混,見她出手闊綽又六神無主,臨時起意編了套瞎話騙錢。
李舒然癱在沙發上,望著空曠華麗的客廳,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跳梁小丑——不僅沒能除掉眼中釘,反被螻蟻般的混混狠狠擺了一道,坑走巨款還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口憋屈氣堵在胸口,幾乎要將她撕裂。
城郊一間彌漫著霉味和泡面氣息的破舊出租屋里,兩個混混正對著手機屏幕上剛剛到賬的巨額數字狂笑不止。
“哈哈哈!這李大小姐是真他媽傻啊!咱哥倆就隨口編了句人跑了,她居然嚇得屁滾尿流,真把尾款打過來了!”黃毛混混拍著大腿,唾沫橫飛,手指飛快地刪掉手機里那幾段偽造的所謂“通話錄音”,“還想讓咱們替她背綁架石家少爺心肝寶貝的黑鍋?呸!石家是她能惹的?我看她腦子是被驢踢了!”
另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混混,貪婪地數著屏幕上那一長串零,眼里閃爍著賭徒般的瘋狂:“管她傻不傻,有錢賺就是大爺!這種被寵壞的大小姐,沒經過風浪,幾句狠話就能嚇得尿褲子。”他熟練地將錢轉入一個層層加密的匿名海外賬戶,“趕緊收拾東西,連夜換地方!錢到手了,誰他媽還管她林曉曉是死是活?讓石家和那瘋女人自己玩去吧!”
窗外刺眼的陽光照進這骯臟的屋子,映著兩張寫滿貪婪與得意的丑陋嘴臉。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打算真去招惹石家,不過是精準地捕捉到了李舒然因恐懼而喪失的理智,演了一出拙劣的戲碼,便輕松騙得盆滿缽滿。而此刻,毫不知情的李舒然仍在她那金碧輝煌的牢籠里氣急敗壞,渾然不知自己已淪為混混們茶余飯后最精彩的“冤大頭”笑料。這場她自以為精心策劃的致命陰謀,最終只化作了街頭混混唾沫星子里的一個荒誕故事。
湘江畔,晚風裹挾著濕潤的水汽拂過。墨北與妻子林曉曉剛結束一場重要的跨國合作洽談,坐在臨江的雅致茶歇區,等待著助理取回簽署的文件。
“這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去醫院看看那位同名的小姑娘吧。”墨北的妻子輕輕攪動著杯中的清茶,想起醫院里那個昏迷不醒、也叫林曉曉的女孩,語氣里帶著一絲天然的關切。墨北頷首:“也好,正好讓醫院安排一次更全面的檢查,確保沒有其他隱患。”
與此同時,石家老宅的書房內,燈火通明。石景明失神地坐在書桌前,面前攤滿了印著林曉曉照片的尋人啟事,仿佛要將那笑靨刻進骨髓。
自從爺爺石盛輝松口,讓他重掌石家部分核心產業,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傾盡所有資源與人脈,編織一張巨網,只為搜尋那個消失的身影。監控最后捕捉到那輛銀色面包車的蹤跡,消失在湘南地界的茫茫山野中。他已先后派出三支精銳小隊深入排查,卻始終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手機屏幕驟然亮起,是助理發來的最新線索:“石少,湘南山區有零星農戶反映,近期似乎見過一個樣貌特征相似的女孩,但描述非常模糊,無法確認。”
石景明猛地從椅子上彈起,眼中爆發出近乎偏執的光芒,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沖:“備車!立刻去湘南!”窗外的清冷月光落在他緊繃如弦的側臉上,那布滿紅血絲的眼底,燃燒著不顧一切的決心——縱使踏遍千山萬水,掘地三尺,他也一定要把他的曉曉找回來。
無人知曉,湘江兩岸吹拂的風,正悄然牽引著兩條看似平行的命運之線。一場因驚心綁架而起的絕望尋覓,與一段因同名之緣而生的善意守護,即將在這奇妙的巧合中,迎來宿命般的交匯。
石景明帶著搜救隊在湘南的崇山峻嶺間晝夜不停地搜尋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們踏遍了農戶提到的每一個偏僻村落,詢問了每一個可能的路人,翻遍了每一處可能藏匿的角落。山路崎嶇泥濘,隊員們早已疲憊不堪,滿身塵土。石景明自己更是雙眼赤紅如血,嘴唇干裂,回到顛簸的越野車里時,握著方向盤的手因長時間的緊張和疲憊而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助理遞來一瓶水和干糧,聲音沙啞地勸道:“石少,您這樣熬下去身體撐不住的。要不……我們先撤回市區休整一天?這邊留一組人繼續摸排?”石景明沉默地搖頭,目光死死鎖著車窗外連綿起伏、仿佛永無盡頭的墨綠色山巒,心臟像是被一塊浸透了絕望的巨石死死壓住——他不敢停,哪怕一秒都不敢。他怕自己稍一松懈,那微乎其微的希望之光便會徹底熄滅。
與此同時,湘江市中心醫院的VIP病房內,彌漫著消毒水的淡淡氣味,卻異常安靜。墨北和妻子林曉曉剛剛與主治醫生進行了詳細的溝通。
“病人顱內的少量積血已通過微創手術成功清除,目前沒有生命危險。”醫生指著最新的腦部CT影像解釋道,“但車禍造成的重度腦震蕩及其后遺癥,恢復需要時間。根據她的腦電波活動來看,保守估計還需要十天到半個月左右才能完全蘇醒。目前生命體征非常平穩,家屬不必過度擔憂,耐心等待就好。”
墨北的妻子走到病床邊,凝視著病床上依舊昏迷、眉頭卻似乎比前幾日舒展了些許的女孩。她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替女孩掖了掖被角,聲音溫和:“好好睡吧孩子,等你醒來,一切就都好了。”她轉頭對墨北說,“安排兩個最細心的護工,24小時輪班看護,有任何細微的變化,必須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午后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灑進來,溫暖地籠罩在病床上,給林曉曉蒼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金色。她沉睡在無夢的黑暗里,對周遭的一切毫無知覺。她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莽莽群山中,有人正為她踏破鐵鞋,幾近瘋狂;她也不知道,在咫尺的病床旁,有人因一個名字的巧合,對她傾注了超越陌生人的關懷。
這場漫長的昏迷,如同無形的手,正將兩條本無交集的命運軌跡,在時光的悄然流逝中,緩緩推近,直至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