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接收器的藍光在實驗室穹頂投下蛛網般的光紋，林深的指尖懸在操作臺上，納米手套與金屬表面摩擦出細微的靜電聲。他面前的全息屏正跳動著淡紫色的波形圖，那是三天前從仙女座方向捕捉到的電磁脈沖——頻率峰值與2045年織夢族首次信號的重合度，精確到小數點后七位。

窗外的藍花楹抽出第一簇新芽，嫩綠色的葉尖在晨霧里顫巍巍的，像誰小心掀開的希望簾幕。林深的目光在葉影與全息屏間游移，喉結動了動。去年春天，艾彌爾的光繭崩解時，他也是這樣站在窗前，看月面基地外的冰塵云被戰火染成血紅色。而此刻，地球的風正穿過開著的窗縫，帶來濕潤的青草香——這是只有母星才能孕育的、帶著生命溫度的風。

“林教授。“

熟悉的戰術靴跟叩擊聲從走廊傳來，林深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夏晴的步伐永遠帶著校準過的節奏感，像她指揮近防炮時輸入的射擊諸元表。他轉身時，對方手里的全息屏正亮著，光斑在她短發的發梢跳動，“聯合觀測站剛完成第二輪頻譜分析。“

全息屏展開的瞬間，實驗室的燈光自動調暗。林深扶了扶銀框眼鏡，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那些重疊的正弦波里，分明嵌套著斐波那契數列的螺旋，外層還包裹著麥克斯韋方程組的引力波解。這不是隨機的宇宙噪聲，是...

“問候。“他脫口而出。

夏晴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劃過，調出頻譜的三維投影：“和織夢族第一次發送的數學信息結構相似，但多了三個維度的嵌套。天文組說信號源在仙女座旋臂邊緣，距離地球約230萬光年。“她停頓了一下，戰術手套無意識地摩挲著屏框，“他們問，要回應嗎？“

實驗室陷入短暫的沉默。通風系統的嗡鳴里，藍花楹的新葉在風里沙沙作響。林深想起三個月前，在月球接觸區的光繭紀念碑前，他親手刻下艾彌爾最后留言時，金屬刻刀與月巖碰撞的脆響。那時夏晴站在他身后，捧著從地球帶來的藍花楹種子，說：“這次我們選擇相信。“

“要。“林深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釘子楔進虛空，“但不是用公式。“

夏晴挑眉：“用什么？“

“故事。“林深走向墻角的老式木箱，金屬搭扣在掌心壓出淺痕。箱底躺著一疊泛黃的紙質日記，最上面那頁是2045年的字跡，“2045年我發現第一串信號時，總想著用最精確的數學語言證明我們的文明等級。可后來我才明白——“他翻開日記，紙頁間飄落一片干枯的藍花楹花瓣，“艾彌爾說量子網絡的核心是愛，而愛是需要被講述的。“

夏晴的目光落在花瓣上，喉結動了動。那是去年春天，在方舟號的醫療艙里，她替昏迷的林深整理私人物品時，從他襯衫口袋里掉出來的。當時花瓣邊緣已經發脆，卻還保留著淡淡的紫色，像極了艾彌爾光繭崩解前最后一絲能量的顏色。

“你打算把人類和織夢族的戰爭史發出去？“她問。

“不止戰爭。“林深指尖拂過日記上的字跡，“還有冰原上互相攙扶的難民，火星殖民地用苔蘚種植箱傳遞的第一株綠芽，方舟號艦員在引擎爆炸前手牽手唱的《星月夜》。“他抬頭時，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們要告訴他們，文明不只是生存代碼，是記住彼此溫度的能力。“

全息屏突然發出輕柔的提示音，夏晴低頭查看，眉心的褶皺慢慢舒展開：“觀測站說信號里檢測到次級諧波，頻率符合織夢族的'情緒載波'特征。“她抬眼時，目光穿過實驗室的玻璃窗，落在那簇藍花楹新芽上，“或許...是他們的同類？“

林深沒有回答。他走到量子接收器前，將日記里的文字轉化為光子脈沖，又小心地把那片干枯的藍花楹花瓣放進粒子掃描儀。當掃描儀的紅光掃過花瓣時，他想起艾彌爾最后說的“替我們看新的春天“——此刻窗外的新芽，不正是春天最好的注腳嗎？

“準備好了。“他轉身對夏晴說，“這次的回應里，有質數，有場方程，還有...“他指了指窗外的藍花楹，“一片來自地球春天的花瓣。“

夏晴的嘴角終于揚起極淡的弧度。她走到操作臺前，與林深并肩而立，指尖懸在“發送“鍵上方：“如果這是獵星者的陷阱？“

“但如果是另一個需要溫暖的文明呢？“林深輕聲說，“就像當年的我們。“

藍色的確認光點亮起時，窗外的藍花楹新芽在風里輕輕搖晃。實驗室的全息屏上，混合著數學公式與花瓣光譜的信號波，正以光速向仙女座方向奔去。那不是單純的文明認證，是人類第一次，用故事而非計算，向宇宙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們會收到嗎？“夏晴望著逐漸消散的波形圖問。

“會的。“林深摘下眼鏡，用襯衫下擺仔細擦拭鏡片上的霧氣，“就像我們收到過織夢族的安魂曲。“

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穿透藍花楹的新葉，在兩人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量子接收器的提示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是來自地月通訊網的消息——火星殖民地的苔蘚種植箱里，長出了第一朵淡紫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