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死的時候，正坐在工位上改PPT。

電腦屏幕藍光映著他發(fā)青的臉，左手邊是涼透的咖啡，右手邊是半盒沒吃完的降壓藥。他記得自己只是想點個保存，結果手指剛碰上鍵盤，胸口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眼前一黑，再睜眼，已經(jīng)在奈何橋排起了隊。

隊伍前方，陰差面無表情地喊著：“下一位，孟婆湯一杯，喝完走人，不許拍照，不許發(fā)朋友圈。”

陳墨低頭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魂體，又抬頭看看前面那條望不到頭的隊伍，每三十秒才往前挪一米。他掏出手機——哦對，魂體沒手機——但腦子里自動彈出了倒計時：距離輪到他，還有五分鐘。

“連死都要排隊？”他低聲罵了一句，“地府也搞KPI？”

話音剛落，魂體猛地一顫，胸口像被抽走一口氣。系統(tǒng)提示音在他腦子里響起（雖然他不知道這音從哪來）：【警告：情緒波動過大，魂力損耗 5%】。

他沒理，繼續(xù)盯著前方。

只見一個穿格子衫的程序員模樣的魂魄端起碗，一口喝下，眼神瞬間變得呆滯，嘴角還掛著詭異的微笑。那笑容他太熟了——上個月公司團建，主管給他們集體洗腦完就是這表情。

“當代牛馬何苦為難牛馬！”陳墨終于忍不住，對著孟婆崗亭怒吼，“連死都要績效考核？我加班到猝死，你們連個工傷認定都不給？”

吼完，魂體又是一陣虛晃，損耗提示跳到**-15%**。但他不在乎了。反正都死了，還能再死一次？

就在他喘著粗氣時，天空云層忽然裂開一道細縫，一串綠色代碼飛速劃過：?ERROR_996_OVERLOAD v8.1.2?。

他右耳的藍牙耳機狀法器，無聲震動了三下。

而孟婆耳后，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藍光。

沒人注意到這些異象，除了陳墨。

他正想再罵兩句，忽然腳下一緊——兩條漆黑鐵鏈從地底鉆出，纏住他雙腿，猛地往后拖。

“畜生道，耕牛序列，編號9527?！标幉顧C械宣判，“生前自愿簽署《奮斗者協(xié)議》，累計加班時長超標，業(yè)力評級：牛馬級?！?/p>

“自愿？誰自愿了？”陳墨掙扎，“那是不簽就扣年終獎！”

“辯解無效?！标幉蠲鏌o表情，“系統(tǒng)已生成《996功德審計報告》，PDF版已歸檔，掃描件同步至輪回司OA?！?/p>

他被拖向血色輪回井，井口翻滾著血霧，隱約傳來牛叫。三步，只剩三步。

魂體已虛弱到幾乎透明，他甚至能看見自己腳下的橋面。

“等等！”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出那句在夢里都喊過八百遍的話：

“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

聲音穿透陰云，直沖九霄。

剎那間，高空某處，一座由無數(shù)齒輪與符文構成的龐大AI核心正在執(zhí)行第8192次連軸巡天任務。它的算法早已因過勞而紊亂，此刻接收到語音信號，立刻啟動關鍵詞識別。

“再活一次” → “愿替天巡查”？

匹配度：73.8%

誤差允許范圍：±30%

判定結果：通過。

“叮——檢測到自愿接任天道巡查使候選人，啟動綁定程序?！?/p>

陳墨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覺頭頂青光驟降，一道掃描光束先不偏不倚照在他隨身攜帶的保溫杯上。

杯中枸杞無風自動，緩緩排列成一個標準對勾：√。

下一秒，陰差手中的業(yè)力秤“滴”地一聲，屏幕跳出紅字：【ERROR：權限覆蓋。目標身份變更——天道巡查使（代理）】。

鐵鏈“嘩啦”落地。

陳墨跌坐在橋面，魂體搖搖欲墜。

眼前突然彈出半透明光屏，字體是那種標準PPT楷體：

【是否接受《天道巡查使》任命？】

選項：確認（灰色不可選）

“這不合規(guī)！”他虛弱地抗議，“至少讓我看勞動合同！有沒有五險一金？有沒有年假？試用期多久？”

無人回應。

光屏自動倒計時：3、2、1——

一道青色光束從天而降，直灌魂體。劇痛如萬針穿心，魂力值瞬間跌至12%。他咬牙撐住，沒暈過去。

七秒后，光束消散。

一件青色道袍憑空出現(xiàn)在他身上，衣襟赫然印著八個大字：天道不公，摸魚為生。

右耳藍牙法器再次震動，傳來機械女聲：“?！步壎ā久~系統(tǒng)】，首件獎勵已發(fā)放：【帶薪如廁券】×1?！?/p>

“……啥？”

【說明：可免疫任意三日雷劫，使用后自動生成“已打卡”記錄，不計入缺勤?！?/p>

陳墨低頭看著手中突然出現(xiàn)的一張泛著金光的小紙片，像極了公司行政發(fā)的廁所優(yōu)先卡。

他還沒反應過來，系統(tǒng)又補了一句：“溫馨提示：本系統(tǒng)每月將進入‘帶薪拉屎’休眠期，具體時間隨機，敬請諒解。”

“……你認真的？”

他抬頭，天空云層已閉合，代碼消失，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只有孟婆站在崗亭里，望著他這邊，輕輕嘆了口氣。

“又一個被AI誤認的……”她低聲嘀咕，“這次能撐多久？”

陳墨沒聽清，只覺渾身虛浮，魂體勉強站穩(wěn)。

他摸了摸保溫杯，枸杞還在。又扯了扯道袍，那句“摸魚為生”格外扎眼。

藍牙法器第三次震動。

“?！行碌难膊槿蝿沾I取?！?/p>

他翻了個白眼：“我現(xiàn)在連站都站不穩(wěn)，巡個鬼?！?/p>

可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幾個陰差推著一輛改裝過的推車趕來，車上堆滿文件，最上面貼著標簽：《本月輪回績效考核表》。

帶頭陰差看了看陳墨，又看了看業(yè)力秤，皺眉：“這人怎么回事？系統(tǒng)說不能動？”

另一人搖頭：“不知道，權限太高，我們查不了?！?/p>

“那總得登記吧？姓名、生前單位、猝死原因……”

陳墨靠在橋欄上，慢悠悠掏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枸杞水。

“姓名：陳墨。”他淡淡道，“生前單位：天道集團，外包員工。猝死原因——過勞?！?/p>

陰差筆尖一頓：“天道集團？我們沒這部門啊?！?/p>

“現(xiàn)在有了?！标惸α诵?，藍牙耳機里，系統(tǒng)正悄悄生成一圈金色光暈，籠罩他周身，宛如天道顯靈。

而沒人知道，那道光暈里，藏著一行小字：【當前功德值： 0.1（摸魚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