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枯黃的葉片簌簌而落。
院內躺著的三具尸身皆是被割喉而死,喉頭仍在汩汩涌著血液,臉上醉意未消,死得悄無聲息,可見殺人者刀法之迅疾。
這三個潑皮是最早被洪元殺死的,畢竟洪元剛從屋頂輕盈落下,就瞧見了他們隨地大小便。
這還得了?
今天敢隨地大小便,來日就敢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哦!好像這些事情他們已經常做了,那更該死了。
啪嗒!啪嗒!
洪元一手一個,三兩下抓起地上的尸身,隨手拋擲入滿是血腥味的屋內。
此刻屋中那群潑皮們再也無法擾民了,一個個都睡得很是安詳,一動不動,睡姿標準。
洪元見地板上小火爐內余燼未熄,一些滾落的火炭也在燃燒,當即取了水壺澆在上面,確定所有火源都掐滅后,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輕巧的關上房門,步入樹葉飄飛的庭院。
他跟屋中那群敗類不同,乃是個正經的純良君子,只殺人,不放火!
這番動靜前后耗費也不過一刻鐘,殺死一些個潑皮乃至擊潰蒙岳只用了十個呼吸不到,剩余時間全用來逼供了。
其間縱然引起了些許動靜,但一來此地僻靜,二來附近居民都知道這院子被一群潑皮無賴占據了,尋常時候就總是酗酒撒潑,互相斗毆,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會多管閑事?
洪元并未立即離去,暗自思忖起來。
閆鐵山,陽泉縣中的地皮流氓們多稱其為‘閆三爺’,因其盤踞在陽泉縣碼頭,手底下掌握了漁市街以及碼頭眾多苦力生計,從這些苦哈哈身上敲骨吸髓,行事酷烈,又被人背后呼作‘碼頭閻王’。
不提楊二虎可能與閆鐵山有過節,單是閆鐵山接下了襲殺自己的任務,洪元就不可能輕輕放下。
何況洪元方才也逼問了那些潑皮,知曉閆鐵山麾下核心打手也就二三十人,都是些常年打熬氣力,練過幾手拳腳刀槍功夫的。
剩下還有幾十個附庸上去混吃混喝,平時也聽閆鐵山指揮沖殺打人的潑皮混混,雖也都是些年輕力壯的,可卻只能打打順風仗,遇到高手出馬,怕是殺傷幾個十來個就得一哄而散。
總計下來,閆鐵山麾下打手也就約莫百人。
那夜楊二虎可能殺傷了十幾人,先前洪元又殺了近二十人,這都快除掉小一半了,可以說現在是閆鐵山手頭勢力最弱的時候,不趁此時殺他還等什么?
洪元沒想等。
他也想借著這個機會,評估一下自身戰力究竟達到了什么程度。
三天前,他拿捏住了氣血,晚上就找到楊二虎來了場實戰,楊二虎沒有動用殺招,洪元也未施展全力,卻在交手幾個呼吸內就打得楊二虎苦不堪言,苦笑認輸。
用楊二虎的話來說,即便是他壯年時候,身手也未必就能超過現下的洪元。
這話含金量還是有的。
大胤天下三十六州,楊二虎年輕時行走七州之地,交手過不少成名高手,真正能勝他的也是少之又少。
總不能這七州之地外,又是另一片地圖,一個個飛天遁地,妖魔鬼怪也冒出來橫行了吧?
沒這個道理,又不是換了世界。
正是因為楊二虎這個評價,洪元才有自信孤身一人行動,用不著總是疑神疑鬼,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一出門就能撞見令世界觀崩塌的恐怖存在,那又何嘗不是一種自負?
倘若現在就能打開【太歲福地】,洪元也不是不能茍入福地,依靠漫長的時間來自個兒修煉不香嗎?
但,他只是個白板【福地道主】,空有名頭,根本無法入主福地,這就茍不動了,真要是茍著,怕是壽終之時距離權力,武力雙冠目標也是遙遙無期。
屆時,只有追悔莫及。
沒條件茍,不代表洪元就會莽撞行事。
“閆老三是必要殺的,但在去殺他前,先入真勁吧!”
三天前剛剛拿捏氣血,洪元就感覺即便一鼓作氣入勁,成功幾率也很大。
而現在一場廝殺,雖非酣暢淋漓,卻有種心念通透之感,洪元隱隱就覺得此刻入勁乃是最佳時機,且必然能成功。
有些小說喜歡安排主角在激烈的戰斗中突破境界,渡過難關,這是為了營造**和懸念。
洪元不需要這種懸念,他更喜歡的是恃強凌弱的碾壓快感。
踱步至院中一棵梧桐樹下,洪元微閉雙目,瞬間進入冥想法之中,感應著周身氣血流動,驅使氣血隨心意而行。
洪元的呼吸節奏也變了,一呼一吸之間,氣韻悠長,乃是‘虎嘯呼吸法’。
他的呼吸韻律慢慢與周身流淌的氣血共鳴,宛如一位最為高明的軍中統帥,不疾不徐,卻又井然有序的調兵布陣。
人身氣血本是散亂無序,好似散兵游勇,各自行動,可隨著‘虎嘯呼吸法’的調令,洪元體內氣血迅速凝聚,指揮調動無不如意。
突然之間,洪元睜開了眼睛,腳下猛一發力,地面青磚‘咔’的碎開,他整個人好似猛虎般躍身而起,一動便是超逾兩米之高,身體猶在半空,卻自然而然拉出了伏虎拳的架子。
下一霎。
洪元拳頭猛地化為一掌,奇快無比的一拍,竟隱隱帶起了氣流呼嘯,一掌輕松印在了旁邊粗壯的梧桐樹干上。
‘啪嚓’一聲脆響,洪元這一掌好似穿透了腐泥,輕易便在梧桐樹身上擊出了一個深深的掌印,直沒手腕。
梧桐樹雖說質地較為輕軟,可一掌擊出這么深的掌印,也足以讓人震驚失語了。這樣一掌若是打在人身上,輕易就能讓人筋骨骨折,血肉撕裂橫飛。
洪元雙足穩穩落地,氣不喘心不跳,他感知著自身狀態,并沒有虛脫無力之感,只略微有些氣血凝滯,但三兩個呼吸就能恢復,依舊保持著強悍戰力。
洪元握了握拳頭,微一呼吸法帶動,便察覺到手臂中氣血流淌,心下了然。
‘一旦入勁,氣血操控起來變得輕松了許多,而且自身力量,應變速度也提升了不少,拋開催發真勁這一殺招,光靠自身力量和應變速度,入勁武夫比起常人的優勢也被拉開了,怪不得能一人匹敵十人,數十人。’
當然,這之中不包含一些天賦異稟的怪胎。
有些人生下來就與眾不同,跑得快,跳的遠,乃至天生神力,縱然不練武也能與入勁武夫一戰,甚至壓著打!
好在,洪元也屬于這種怪胎,雖然他是靠外掛后天成就的。
‘伏虎拳和呼吸法結合,打出去的就是伏虎勁,老師說過,入勁之后,尋求的就是勁力變化。’
‘變化有三,這第一層是剛入勁,也就是我現在的層次,由于真勁暴烈,難以控制,一拳擊出,便如同蓄滿水的大壩打開了閘門,再想關上就非人力所及了。’
‘所以,剛入勁的武夫,一旦催動真勁,往往只有一拳之力,一拳之后,氣血盡泄,自己也要脫力。’
‘這種武夫真正廝殺的時候,輕易也不會動用真勁,只有到了最危急關頭,才會搏命一擊。’
入勁武夫唯有通過天長日久的鍛煉,逐漸控制閘門,可以打出多次真勁,三次,九次,十二次乃至更多。
在楊二虎描述中,于武功一道上,這被稱作三疊浪,九重山,十二重樓……
至于十二之上已經沒必要描述了。
能夠短時間打出十二次真勁還不脫力,表明對真勁的控制已經到了極高程度,漸漸跨入到了勁力變化第二層——收發自如!
楊二虎曾經也算是‘收發自如’層次的高手,但隨著年事漸高,體力衰減,對勁力控制降低,而今已退化到初入真勁層次,尚能拿捏住氣血,有一擊之力。
再過幾年,怕是連氣血都拿捏不住了。
正是有楊二虎在面前作‘榜樣’,洪元才更清楚自己不能茍,茍不起!
‘不過我剛才一掌動用了真勁,只是略有不適,感覺再打出三次,九次,十二次也不是不行,完全沒有所謂控制艱難,開閘泄洪的‘虛弱期’!’
洪元清楚這是他根骨天賦太好了。
初入這方世界,自身就被‘穿越福利’來了次脫胎換骨,當時怕已經是世上一等一的天賦了。
這還是初始狀態。
從‘碧梧仙境’到現在前前后后又增添了四絲根骨,似乎每增加一絲,也不是什么線性提升。
無論根骨,又或悟性,洪元早已異于常人。
“再修煉一段時間,或許就能達到‘收發自如’的層次了,倒是勁力變化第三層‘入微’有些難度……”
入微之前的武夫,無論修煉的是什么功夫,其實質真勁表現無非是剛柔兩種性質變化。
所以這種層次的武夫能打幾十,甚至上百個壯漢,可一旦撞上了某些精銳甲兵,只消有十人就得小心應對,或是以迅疾步伐游斗,或是直接撤退。
因為剛柔勁力無法破甲!
‘入微’之后就有所不同,達到這種層次的武夫,對于勁力操控精細到了一絲一毫,已經能在勁力上玩出許多花活了,并因此衍生出了螺旋勁,透骨勁,隔空勁之類的法門。
許多勁力妙用,甚至都是入微高手專門為了對付甲士而開發出來的。
正因如此,許多高門顯赫,名門望族一旦發現了某個獨行的入微武者,都會傾重金,美色權勢去誘惑對方加入自己一方。
這種等級的高手,縱然是不能拉攏,他們也不愿意輕易為敵。
入微高手,體力強大,奔行極速,調動軍隊去圍殺一個人根本不現實,對方見機不妙直接就跑了,若只動用幾十人,那又沒什么威懾力,或許還會被對方反殺。
且這樣的敵人如毒蛇一樣隱藏暗中,伺機而發,除非高門權貴們從此不出門了,否則誰都得忌憚幾分。
洪元之所以覺得‘入微’有難度,最大的問題是,他沒有相應的勁力秘法。
以他的悟性,耗費一些時間應也能悟出類似的勁力技巧,可天下間既有現成的可撿,他為什么要浪費時間自己去悟?
待得聚集到了足夠數量的入微級勁力秘法后,他再綜合各家之長不香么?
現下考慮這些還有點遠,洪元拋開雜念,幾個大跨步一掠上墻,出了這座小院。
他并沒有直接去陽泉縣碼頭,而是在縣城街道上穿行,路過酒肆時打了一壺酒,灌了一口酒后,感受著喉嚨中微辣的口感,抿抿嘴又喝了一口,這才把酒壺掛在腰間。
右邊挎長刀,左邊掛酒壺,頭戴斗笠,玄衣勁裝,略顯雜亂的發絲披散而下,活脫脫一個浪跡江湖的獨行俠客形象。
洪元一路而行,卻是趕到了陽泉縣碼頭數里外的上游河畔。
當此時節,岸邊柳枝翠意盡褪,黃葉隨風搖曳,一行白鷺在湖心戲水,幾艘烏篷船穿梭于玉帶河上,船上站著穿蓑衣的漁夫。
河畔邊也停靠了幾艘烏篷船,船主并非漁民打扮,幾個年青男子或是游客,正與其中一個船主搭話,商量乘船價格。
洪元向著一艘烏篷船走去,引起那群正在與船主討價還價的男子注意,其中一人便道:“這位公子,你也是要搭船游湖么?不如咱們一起,還能省點花銷。”
這人話落,他身旁同伴就不著痕跡的拉了拉他衣角,示意讓其看洪元掛在腰上的刀。
方今之世,固然游俠之風盛行,但一般人還真不想與游俠兒打交道。
洪元笑了笑,擺手道:“不用了,我喜歡一個人游湖!”
說著,目光一掃,便朝一個躺在河邊雜草上,翹著二郎腿的船主招呼道:“船家,你這艘船今天我包了。”
他眼下要去做的事情是殺人,并不想牽累旁人,雖然等他殺了那閆鐵山,縱有漏網之魚,可能也不在乎他搭的是誰的船,但既然能避免,稍微注意也無妨。
而剛才他在河畔遠遠一掃,便瞧見了這個船主賊眉鼠眼,一直往那幾個年輕男子腰袋上瞟,眼珠轉動,顯是不懷好意。
那翹二郎腿的船主一骨碌爬起身,卻是個三十來歲,面相消瘦的男子,他見洪元衣著氣度非凡,眼睛一亮,可又瞧見對方挎刀,頓時打消了某些心思,只帶笑道:“好勒,貴客請上船。”
洪元不疾不徐登上船,隨著船身晃動,船主搖動木槳,笑道:“貴客是要去哪兒游玩?”
“就看這一段河上的風光吧,一路往下到陽泉縣碼頭。”
殺人也是要講策略的。
洪元不會蠢到直接去闖閆鐵山老巢。
閆鐵山不是魏珍珠,魏珍珠別看那種腌臜模樣,可到底出身大族,她那‘碧梧仙境’中終究不會有多少機關陷阱。
閆鐵山就不同了,據洪元了解,此人是碼頭力工出身,憑借著一身好力氣,敢打敢殺,入了當時碼頭老大的眼發家的。
閆鐵山出身底層,他那座賭檔內,真要從外面一路殺到閆鐵山面前,不知道要遭遇多少暗算陷阱,那些潑皮打手也不會明刀明槍跟對手打。
冒然闖進去,旁的暗器機關不說,一盆糞水潑過來,你躲還是不躲?
不躲,糞水澆身,直接惡心得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戰力至少去一半。躲,又有可能踩入其它陷阱。
洪元雖自信自己的實力,卻也不至于輕視一切,那太蠢了。
周伯通,五絕級別的高手,都能栽在絕情谷漁網陣上。
燕南天,號稱神劍一揮,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劍風撲面,你就別管它夸不夸張吧?反正是當世絕頂高手,到了惡人谷,也栽在了各種毒藥,暗器,陷阱之中。
前例太多,洪元不得不防。
好在他也不需要親自去闖閆鐵山老巢,逼對方出來的方法并不少,洪元腦子一轉,至少就能想到九種!
烏篷船晃晃悠悠飄蕩而下,縱然船主沒怎么搖槳,速度也是不慢。
洪元負手立于船頭,身姿如松挺拔,江風拂動衣袂,頗有幾分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的游俠氣概。
只斗笠邊檐壓低,遮住了半邊臉面,否則應能引起岸邊游覽的少女們注意。
碼頭逐漸在望時,一股咸腥氣息撲面而來,同時還有陣陣喧囂嘈雜聲入耳,碼頭上有四艘貨船停靠,同時還有一艘大船緩緩駛來,即將接近碼頭。
那艘大船上掛著‘陶’字旗,破風斬浪而來,碼頭上的人遙遙望見了,立時就有不少人驚呼起來,顯然是來頭不小。
“陶家的船到了,趕快把位置讓出來,媽的,都給老子快點搬貨!”一個臉龐肥碩,手臂卻異常粗實的漢子跳了起來,大聲嚷嚷。
這人是閆鐵山派到碼頭上的監工頭目,隨著他的呼喊,又有十余名一身短打的精悍打手揮舞著棍棒呵斥起來:“快快快,你們這群狗東西,磨蹭什么?想偷懶嗎?那別想要今天工錢了!”
啪!
一個打手手一甩,便是一棍子敲在了一個力工背上,打得后者身體一顫,卻是緊咬牙關不敢叫嚷。
反倒是另一邊,一個皮膚黝黑,身形瘦削,五十來歲的力工呼哧喘氣,腳在濕滑的碼頭上沒踩實,身體一滑,背后扛著的貨箱頃刻倒下。
這貨箱中裝的是布匹,撞在堅硬的地面上,箱子開裂,立即滾了出來,沾上了咸腥氣。
這老力工臉色大變,駭得雙腳發顫,連忙跪下去撿,可幾個打手已經瞧見了這一幕,當即便有兩個打手陰沉著一張臉圍了上去。
老力工連忙討饒:“爺,我錯了,小的手沒扶穩,小人馬上撿起來!”
“手不穩?去你媽的,你沒吃飯嗎?你怎么不去吃屎?”一個打手罵罵咧咧一腳將其踹翻在地,同時揮舞手中木棍,朝老力工一只手臂砸去。
“住手!”
便在這時,一聲清亮的喝聲傳來,隨之一塊青石從河面遙遙飛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在這揮棒打手的手背上,只聽‘咔嚓’一聲骨裂響起,這打手一聲慘叫發出。
烏篷船緩緩停靠碼頭,那賊眉鼠眼的船主目瞪口呆,看著洪元將他用來壓船的石頭拋出去一塊,然后躍身上了碼頭,發出義正詞嚴的厲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竟敢如此欺凌老弱?還有沒有天理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