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元亦是灑脫的性子,并未因楊烈,武都雄兩人的離去而傷懷。
一晌午便在站伏虎樁,鍛煉導引術,練習‘博浪七斬’中飛快度過。
他根骨奇佳,悟性又高,每一次練習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點點進步。或許一次不太明顯,但積少成多,積沙成塔,終會結出甜美豐碩的果實。
何況,洪元的刻苦鍛煉又會反過來促進根骨,悟性的提升。
屬實是左腳踩右腳,螺旋升天。
雖則洪元讓學徒們遇到困難可來向他請教,但眾學徒一時半會還打消不掉對他的驚懼心,卻是無人來攪擾。
被洪元‘指教’過一番的蒙岳三人,那生了對招風耳的青年和身材矮壯者清醒過來,受不得眾人戲謔的目光,在洪元這畏畏縮縮的告了兩天假,灰溜溜離開了武館。
僅有那蒙岳沉得住氣,敷了傷藥后,鍛煉得愈發努力。
一晃日頭偏斜,到了下午。
武館后院,楊二虎負手而立,瞧著洪元:“昨日為師教了你樁功,導引術,今日我便教你伏虎拳和‘虎嘯呼吸法’!”
“先是伏虎拳!”
楊二虎站出伏虎樁,緩緩拉開了架勢,宛如猛虎高踞于山巖,倏而帶出一股惡風,撲殺而出,拳風頓起。
“伏虎拳,名為拳,實則可拳,可掌,可爪,可假兵器!”
“餓虎撲食!”
“黑虎掏心!”
“猛虎剪尾!”
“虎爪探云!”
楊二虎身形騰挪閃躍,變化極速,真宛如將自身化作一頭大蟲,或拳,或掌,或爪呼呼作響,一招一式之間皆是兇猛凌厲,裹挾著呼嘯的勁風。
到了最后,一個虎躍山澗,一竄便到了兩丈開外的兵器架前,單掌一拍一提,一桿長槍飛到了他掌中。
嗖嗖嗖!
長槍在楊二虎掌中好似活了過來,疾如狂風暴雨,動若蛟蛇起舞,殺機彌漫之中,銀光電閃,徑直貫穿了大腿粗的棗木樁,槍頭沒入其中。
棗木樁抖顫不已。
楊二虎已然收勢,呼出一口白氣,看向洪元:“如何?”
“大略記下了!”
“甚好!”楊二虎已經見識過洪元學武的夸張速度,不以為奇,只是心下難免感嘆,收個天資稟賦超卓的弟子就是好,若換了個資質駑鈍的,怕是練個站樁都得十天半月才能入門。
他自懷里取出一本舊冊,黑麻布封面已磨損泛白,鄭重其事遞給洪元。
“這冊書中記了伏虎拳和虎嘯呼吸法,乃是本門秘傳,未得允許,不得擅自傳予他人。”
洪元點頭,又是詫異:“老師竟將這冊子揣在身上,若是遺失了怎么辦?”
“也只是今日要教你才帶在身上,平時自有地方存放。”楊二虎擺擺手,又指了指自己腦袋,“且冊子里的內容老夫早已滾瓜爛熟,丟了也無甚要緊。”
“嘿嘿!”楊二虎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若是有人撿了這冊子,或者殺了老夫,奪了冊子就以為能瞧出什么,那就大錯特錯了,打開看看!”
洪元依言打開,前面伏虎拳招法圖尚沒什么,翻到后面的呼吸法時,卻是連連蹙眉。
這特么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什么‘芝麻三兩七錢’,‘虎骨半斤’,‘風箱三扯’,‘杵臼七搗’等等,看得他是一頭霧水。
“這是隱語,所謂‘風箱三扯’,指的是三次快吸接三次慢呼,江湖之中但凡有點底蘊的流派,其秘傳中皆是多有隱語,晦澀難懂。如那些話本小說里,撿了本武功秘籍,立即就能練成高手,不過是酸腐文人的囈語罷了。”
楊二虎哂然一笑。
“伏虎拳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呼吸法,沒了呼吸法,伏虎拳不過是點拳腳小功夫,只有以呼吸法駕馭伏虎拳,方能修成伏虎勁!”楊二虎又道。
接下來,楊二虎便逐個為洪元解答隱語,待得確定洪元全部記熟之后,自個兒退到躺椅上,優哉游哉的觀摩著洪元修煉拳法和呼吸法。
如此過了半個多時辰,忽有學徒呼喊聲響起:“館主,有個姓秦的先生上門拜訪,說是尋你有事。”
這學徒不敢進入內院,只在廊道內高聲說話。
“姓秦……秦夫子?!”
楊二虎躍身而起,一竄出了廊道,沒過片刻,洪元就瞧見了那位秦夫子的身影。
相比起剛出‘碧梧仙境’時,他顯得更蒼老了,臉上皺紋明顯,頭上白發一綹一綹,連帶著身形都顯得有些岣嶁。
對于秦子越的結局,他或許在秦子越失蹤時就有了預感,可畢竟還懷著幾分不切實際的期盼。
現在這希望破滅,剩余的心氣也就完全泄了,死了!
心死則神喪。
洪元看到現下的秦夫子,腦子里自行就浮現出‘行尸走肉’四個字。
楊二虎帶著秦夫子入了正房敘話,他整個人也表現得很呆滯,提線木偶般跟著入內。
洪元修持著呼吸法,心神合一,沒去偷聽兩人談話。
只過得片晌工夫,那秦夫子就從房間內走出來,推拒了楊二虎的相送,一步一挪的出了武館。
楊二虎怕他出事,打發了一名學徒跟在后面,讓其盯著秦夫子回家,自己則是唉聲嘆氣的回了后院。
他右手抓著個油布包裹,未等洪元問詢,自己先便說了,“秦夫子是來告辭的,說是要返鄉在妻子墓旁做個子越的衣冠冢,從此,他就不回來了。”
楊二虎與秦夫子是二十年的老相識,早上送走武都雄,楊烈沒生出什么離愁別緒,此刻卻是難免有些感懷。
洪元無法共情,只得轉移話題,指著那油布包道:“老師,這是何物?”
“老夫也不知,這是秦夫子臨走前送給我的。”楊二虎搖了搖頭,略微掂量了一下份量,“應是什么書吧?這秦夫子,他不知道楊某人一看書就頭疼嗎?”
這油布邊緣十分破舊臟污,顯是年代久遠,楊二虎雖面露苦惱,仍然小心翼翼揭開,還朝洪元招了招手:“你也過來一起看看吧!”
很快,油布揭開,內里果是一冊線裝書,紙張泛黃,邊角甚至有些蟲蛀痕跡,書冊封皮磨損許多,只隱約可見幾個模糊的墨字。
楊二虎睜大眼睛瞧了半天,也沒認出那究竟是什么字,只得將書冊丟給洪元,“你眼神好,你來看看這寫的是什么?”
洪元也沒客氣,接過來眼神微凝,便讀道:“稗海……稗海雜俎?”
雜俎?!
志怪異聞一類雜記?
不過秦夫子把這種書送給楊二虎作甚?
洪元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當即翻開書頁,見其內字跡并不整潔,多有潦草之處,居然還是個手寫本。
多處書頁已是破損殘缺,但仍有可辨明晰的文字,洪元就瞧見一段,記錄了一個叫做‘永和縣’的地方所發生的一件怪事。
‘過百縣民驟患枯血癥,面如槁木,咳屑如鋸末……傳為狐仙索命,又或陰兵過境食人精氣。’
還真是志怪錄啊?!
洪元皺著眉頭,一頁一頁往后翻,翻至最后幾頁時,驀地手指一頓。
‘血契符,持此符者,可感方圓二十余丈內血親所在!制法如下……選十年以上樹齡榆樹,向陽面內層樹皮或薄羊皮紙為符基……取新鮮鹿心血,少許朱砂粉,無根之水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