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所有的燈光,仿佛都約定好了一般,齊刷刷地匯聚到了評委席的角落。
那個男人,剛剛放下刀叉,正用餐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嘴,臉上還帶著一絲品嘗完美味后的滿足。
面對主持人近乎嘶吼的宣告,面對全場山呼海嘯般的目光,陳品抬起頭,迎著那耀眼的燈光,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那表情仿佛在說:啊?到我了?
【噗!我他媽笑死!品神這表情,跟上課睡覺被老師點名一模一樣!】
【全場都快打起來了,就他在認真干飯!不愧是你,干飯王!】
【別演了品神!快!審判他!我們等不及了!】
【我看他就是吃爽了,根本沒想好怎么說,擱這兒拖延時間呢。】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被這反差感引爆,緊張的氣氛里硬是擠進了一絲滑稽。
主持人強忍著笑意,將話筒遞了過去,全場再次陷入了絕對的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最終的“裁決”。
然而,陳品并沒有立刻拿起面前代表“贊成”或“反對”的牌子。
他靠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后仰,目光越過全場,徑直落在了舞臺上那個既緊張又驕傲的年輕人身上。
“LeO,是吧?”
陳品開口了,聲音不大,卻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是,品一口老師。”
LeO強壓下內心的翻江倒海,努力維持著鎮定。
陳品點了點頭,隨即,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問題。
“我就是想問問你,你這道菜,是做給你自己吃的,還是做給客人吃的?”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在眾人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和評判菜品有關系嗎?
評委席上,陶德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蘇月禾清冷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異色。他們似乎都意識到了什么。
舞臺上的LeO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問題。他短暫的錯愕之后,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驕傲的弧度,那是一種屬于天才的、不被世俗理解的傲慢。
“當然是做給我自己!”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我的每一道作品,都是我美食哲學的延伸,是我藝術理念的表達!我只為表達我的想法,知音自會欣賞,庸人……自然無法理解!”
這番話,充滿了精英主義的氣息,仿佛將除了他自己和“知音”之外的所有人都劃入了“庸人”的范疇。
此言一出,觀眾席上響起了一片細微的嘩然。
“哦,明白了。”
陳品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拿起桌上的刀叉,輕輕敲了敲盤子。
“首先,我得承認,安托萬老師和蘇月禾老師的觀點,都有道理。”
他一開口,先是展現出了兼聽則明的公正,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從技術上說,這道菜的火候、技法,確實是米其林級別的,無可挑剔。從創意上說,敢把川菜和法餐這么玩,也確實需要巨大的勇氣。這一點,我佩服。”
這番話讓LeO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陳品話鋒一轉。
“但是,一道好菜,里面的所有食材和調味,應該像一個配合默契的樂隊。有主唱,有伴奏,有和聲,大家各司其職,共同奏響一曲華美的樂章。”
他頓了頓,用叉子指了指盤子里的菜,語氣變得犀利起來。
“可你這道菜呢?鵝肝是主唱,想用它醇厚的嗓音征服全場。你淋上去的辣椒油,是聲音開到最大的主音吉他,非要用SOlO蓋過主唱。旁邊的意大利黑醋,是個瘋了的鼓手,拼了命地敲,想證明自己才是樂隊的靈魂。”
“它們都在用最大的音量嘶吼,都想當主角。最后的結果是什么?”
陳品看著LeO,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不是交響樂,這是噪音。”
“噪音”兩個字,如同兩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了LeO的臉上。
【臥槽!這個比喻絕了!我一個廚房小白,瞬間就聽懂了!】
【噪音!哈哈哈哈!太損了!但是好他媽形象啊!】
【品神,當代比喻大師!建議申遺!】
【翻譯一下:你的菜,吵到我的舌頭了。】
陳品翻看著系統給出的分析。
【菜品:川味香煎鵝肝配意式黑醋辣椒油】
【食材新鮮度:95%】
【制作工藝評級:90分】
【添加劑分析:無】
【綜合評分:82分】
【食神辣評:狂妄自大的凡人,錯把‘沖突’當‘融合’,將‘冒犯’當‘藝術’。這道菜充滿了廚師的自我炫耀,卻唯獨缺少了對食客的尊重和對食物的敬畏!】
【獲得美食能量: 82點。】
【當前能量儲備:7793/10000。】
陳品對著已經有些站不穩的LeO說道: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把法餐最核心的‘優雅’丟掉了,又把川菜最寶貴的‘煙火氣’給扔了。最后,你得到了一個什么玩意兒?一個四不像的雜燴。”
“你剛才說,你的菜是做給你自己吃的,是為了表達你的理念。”
陳品的聲音冷了下來,
“沒錯,你成功地表達了你的理念。但是,你的理念……”
他直視著LeO的眼睛,緩緩吐出了最后的判詞。
“……并不好吃。”
這句簡單、粗暴、不帶任何專業術語的評價,卻比之前陶德正“形在而味失”的點評,更具殺傷力。
它直接撕碎了LeO所有用“藝術”“哲學”“創新”包裝起來的外衣,將最根本、最核心的問題血淋淋地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作為一道菜,它不好吃。
觀眾席和直播間里,無數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這個理!”
“管你什么理念不理念的,菜做出來,不好吃就是白搭!”
“品神這嘴,真是開了光了!一針見血!”
舞臺上,LeO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陳品的話語雖然簡單,但邏輯卻如同一座大山,無懈可擊,讓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辯駁的切入點。
是啊,他可以跟簡承望爭論“意境”,可以跟安托萬探討“融合”,甚至可以跟蘇月禾辯論“商業價值”。
可他怎么去反駁一句“不好吃”?
這是一個廚師,最無法回避,也最無力辯駁的指控。
演播廳內,鴉雀無聲。
陳品做完了他的總結陳詞,全場都在等待他最后的宣判。
他拿起話筒,看著舞臺上那個失魂落魄的天才,緩緩說道:
“所以,關于我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