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底的沉船倉庫里彌漫著咸腥的潮氣和陳年朗姆酒的醇香,十三洲踉蹌著撞開生銹的鐵門時,鎖骨下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順著軍裝前襟滴落,在布滿鹽霜的地板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英吉利正背對著他站在倉庫中央,手中搖晃的水晶杯里盛著的不是酒,而是某種泛著詭異藍光的液體,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像極了法蘭西眼睛的顏色。
"你來得比預計的晚。"英吉利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像是許久未眠的疲憊,他腳下散落著幾張被紅酒浸透的信紙,紙上褪色的墨水勾勒出漢堡港的輪廓,卻被刻意用刀尖劃破了關鍵位置。
十三洲的呼吸仍然不穩,喉嚨里殘留的毒素讓他的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他看見英吉利左手小指上戴著的家族戒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鮮的咬痕。
那種齒形他再熟悉不過,上次在安特衛普的地下酒館,法蘭西就是這樣咬破他的手套的。
倉庫角落的留聲機突然自行轉動,播放的卻不是音樂,而是法蘭西帶著笑意的錄音:"親愛的,你們有沒有想過..."唱片在此處被故意刮花,只剩下沙沙的雜音,但十三洲的耳中卻自動補全了后半句,三周前她在自己耳邊說過同樣的話:"...最完美的謊言往往藏在最真誠的傷口里?
"英吉利終于轉過身來,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眼下的青黑顯示出連日未眠的痕跡,襯衫領口敞開著,露出鎖骨下方那個已經發炎的穿刺傷是十三洲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把黃銅鑰匙插入的位置。
兩人目光相接的瞬間,十三洲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沫中混著幾片細小的金屬屑,在煤油燈下閃著微弱的金光。
"她給我們都下了藥。"英吉利苦笑著舉起酒杯,液體在杯中旋轉,映出他眼底的血絲,"不是毒,是記憶誘發劑。
"十三洲跌坐在一個翻倒的橡木桶上,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本該別著他的配槍,現在卻空空如也。
英吉利從大衣口袋掏出那把鑲嵌紅寶石的左輪手槍,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破舊棋盤上,槍管上新增的刮痕組成了一個模糊的日期:是十三洲被送進醫療室的那天。
"想知道你昏迷時發生了什么嗎?"英吉利的指尖劃過棋盤,推開幾個倒下的棋子,"法蘭西來過,穿著醫生的白袍,手里拿著你的病歷和我的家族戒指。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她說這是場考驗,看我們誰能先解開..."話音未落,十三洲突然撲向棋盤,他的指甲摳進木縫,從棋盤暗格里扯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英吉利和法蘭西站在劍橋大學的實驗室里,中間那個棕發男孩的眉眼,與現在的十三洲有七分相似。
煤油燈突然爆出一串火花,在熄滅前的最后一刻,十三洲看見英吉利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動搖。
黑暗中,河水的涌動聲變得格外清晰,像是無數亡魂在船骸外低語。十三洲的手指觸到照片背面的字跡,那熟悉的筆跡讓他渾身發抖,是他自己的筆跡,卻寫著不可能的記憶:"實驗第47天,共振現象穩定,但倫理委員會已經開始懷疑。
"倉庫深處傳來鐵鏈斷裂的巨響,一艘小艇正隨著漲潮漂向出口,艇上放著一瓶未開封的1797年白蘭地,是法蘭西的標志性告別禮。
十三洲的視線逐漸適應黑暗,他看見英吉利站在齊膝的水中,手中攥著那張照片,而自己的軍裝口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鑰匙,齒痕與英吉利鎖骨上的傷口完美吻合。
"現在你明白了。"英吉利的聲音混著潮水傳來,"為什么她總說這場游戲開始得比我們想象的要早。
"河水的咸腥中突然混入一絲晚香玉的香氣,十三洲的舌尖嘗到了血與淚的滋味,而泰晤士河正在他們腳下無聲地翻涌,將所有的秘密、謊言與未說出口的告白,都卷入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