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一眼,便困住了話永華的一生。
兩人成親后,林棉跟著話永華回到了青梧城,那是話永華的故鄉。
話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但也勉強算過的滋潤。
兩人在青梧城有了一處自己的家,小小幾間屋子,便是天地了。
林棉喜歡花草,話永華便種了滿院子的花;
院子里沒有小池塘,他便將水缸放在花叢里,丟兩條魚進去,為林棉解悶。
林棉想看看曇花,話永華便為她種下來,哪怕曇花只一現,只要他的娘子喜歡,他便愿意為她做。
后來,話永華在青梧城開了家傘鋪,鋪子里第一把傘,就是那把繪著銀白曇花的紅傘。
傘柄,傘身,傘上不太精致的花穗,還有傘面上用筆細細勾出的花紋,都是話永華親手而為。
他將傘鋪第一把傘,送給了林棉。
那時,他們剛成婚一年有余,她十七,他十八。
青梧城的風吹動紅傘上的花穗,也吹動兩人藏不住的幸福。
傘陪著林棉度過了三個春秋,一把小小的紅傘為她擋住雨,遮過雪,傘柄被她掌心磨的發亮,陪她越久,她便越喜歡這把傘。
可物件和人一樣,都有壞的一天。
兩人成婚第四年,那把傘折了,林棉也病了。
話永華把家里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給林棉治病。
可青梧城雖大,卻沒有一個能治好她的郎中。
那些郎中看不出好歹,只會開藥,林棉的身子幾乎要被那些藥腌入味了,可身體就是不見好轉。
病越來越重,有時候她甚至會連著昏睡好幾天。
話永華怕極了,一刻都不敢離開林棉。
林棉昏睡的時候,他就守在床邊,給她擦臉,喂藥,陪著她;
偶爾等她清醒的時候,話永華便會抱著她去院子里曬太陽,看看她喂養的那些小魚。
林棉大部分時間都是沒有力氣同他講話的,但偶爾也會擠出笑,看著他,攢足了勁與他聊上幾句。
有一天,林棉突然記起生病前被自己弄壞的那把傘,她便輕輕扯著話永華的衣角,問他,那把傘還能修好嗎?
話永華點頭。
修得好,修傘對他來說是此生最簡單的事情。
于是,從那日后,他便將壞掉的紅傘又找了出來,他要給娘子修好那把心愛的傘。
等娘子病好了,就又可以撐著它了。
冬去春來,又一年,話家院子里的花又盛開了一茬。
那把斷掉的紅傘也被話永華修好了。
傘身不見一道裂痕,甚至比之前還要牢固。
可傘修好了,他卻再也沒等到撐傘的人。
林棉還是沒能看到新一年的春天。
“愿晴日照長?!?/p>
林棉二十一歲,最后,只留給了話永華五個字。
春日雖好,可于話永華而言,這個春日卻無比漫長。
院子里的花枯了,就連水缸里的魚也在林棉離開的那天死了。
話永華只剩下了一把紅傘。
他想,他不要留在青梧城了,他要去鶴縣,去他娘子長大的地方。
去他們相識的地方,再去看春日里的紙鳶。
青梧城終究還是太冷了,冷到沒能留得住鶴縣來的林棉。
那把紅傘從此成了話永華的寶貝。
它一個死物,日日聽著話永華訴說思念,一晃多年,就在半月前它終于生了靈。
紅傘聽了太多兩人的過往,話永華的思念太重,她便晃了念頭,以為自己就是林棉。
她生出與林棉同樣的相貌,仿著和林棉一樣的神情,她以為與話永華度過那幾年的人就是她了。
于是,她便日日來看他,同他說話,聽他講在青梧城的日子。
鶴縣又多了一個“林棉”。
只是沒過多久,話眠回來了,話永華便告訴她,讓她離開這里,走的遠遠的。
可傘妖從還是一個死物時,就在話永華身邊了,她只有話永華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所以,她沒走,而是偷偷躲在一邊看著話永華。
話眠剛回來半日,她便又去了傘鋪里看他。可午時一見,竟發現話永華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一碰到她,更是暈死了過去。
她一下急了,她又不會救人,更何況,她化形以來,只與話永華說過話。
她怕的很,聽說凡人是很脆弱的,稍稍不適,就會死。
所以她想來想去決定把自己的妖氣渡給他。
可妖氣還沒渡,鋪子里便來了人。
那人一見話永華倒在地上,匆匆忙忙的喊了起來。
叫動了對街藥堂里的白胡子郎中。
人擠進傘鋪,她沒了現身的機會,只能躲得遠遠的看著。
最后,看到一藕色外衣的少年,站在鋪子外探頭探腦了半晌,又急匆匆的走了。
不過片刻,話眠便回來了。
傘妖知道,話眠一回來,就更沒了機會,于是,她扯下紅傘上的花穗,化成了另外一個自己,讓她替自己去救話永華。
但花穗沒有完成自己的囑托,后來的事情,她就不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一睜眼,臉上莫名多出一道燒傷。
她空空蕩蕩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想見永華。
后來的事情,便全發生在話家的院子里。
“她想陪著我,我也想再看看她的模樣,我太想她了?!?/p>
話永華很少在話眠面前哭,這是第一次。
但他自然知道,就算臉長的一樣,就算她也叫林棉,就算她有那段日子的記憶。
可她依舊不是林棉。
不是那個有血有肉的林棉。
她取代不了她。
話永華流下兩滴淚,落在腳下的光咒中。
“讓她走吧,乖丫頭。”
傘妖不該死的。
話眠“嗯”了一聲,一腳踩碎了陣心的光咒,金色的牢籠瞬間坍塌,破碎。
她一直未出聲,這是她爹的事,也是她爹要做的選擇,她無權干涉。
哪怕他爹要放傘妖離開。
傘妖并未害人,只是因為情字,便被困在了這里。
她收了陣后,看向風洛。
雖然她是同意放傘妖走的,但白日里的事情也的確牽扯到了風洛。
所以,話眠有些擔心風洛會不會同意她這么做。
見有雙眼睛灼灼的盯著他,風洛手微動,喉結上下滾了滾。
垂下手,別過臉去。
束縛著傘妖的那些線,竟自動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