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仍未結束。
冬季即將到來,天性驅使下,阿帕草原上的廝殺爭斗愈發陷入白熱化。
畢竟殺戮與斗爭才是這片大陸的底色。
在這樣的氛圍中,唯獨臨時營地里一派祥和溫馨。
炊煙裊裊,線一樣鉆入云中又很快散去。
食物的香氣彌漫開來,隨著黑夜遮蓋了大地。
豆大雨點伴隨著轟隆雷聲下落,阿帕草原上,母獅咬斷角馬的脊椎,大角牛哀嚎著被沼澤鱷魚拖入湖底……
“滴滴滴——滴滴滴——”
午夜降臨,尖銳緊急的警報聲響徹天際。
有野獸襲營!
姜驕一腳踩進雨里,雙手一撐就跳上窩棚頂,抬頭遠眺:
只見密密麻麻的雨簾中,無數趴伏著的黑色獸影立在營地四周,似乎正在嘗試越過排水溝。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
白光閃過,姜驕精準捕捉到這些獸影的真面目。
是豺狼群。
這些狡詐的,披著棕黃色毛發的草原獵手,眼中冒著饑餓的光,垂涎欲滴地盯著營地里的人。
那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罐頭里的沙丁魚。
——獸化獸人和普通野獸最大的區別就是眼睛,前者就算獸化,也會保留瞳孔眼白,后者則不會。
巨大的噪音讓豺狼群有些騷動不安,然很快,對食物的渴望蓋過了恐懼。
領頭的豺狼已經試探著,準備越過三米寬的排水溝。
“不是獸人,是豺狼群覓食。”
姜驕頂著臉上的雨水,點開掛在前胸的對講機通話,那邊立刻響起吳幼儀的聲音:
[總指揮,雨太大,沒辦法保證會不會有獸化獸人混跡其中,我申請使用麻醉彈作戰。]
“可以。”
姜驕這兩個字說出口的下一秒,營地上空,懸浮的無人機亮起,驚人的燈光下,整座營地頓時亮如白晝。
“砰。”
“砰。”
“砰。”
接連響起的槍聲被雨聲遮蓋,仿佛只是果實開裂,種子破土。
但姜驕看得清清楚楚,排水溝對面的豺狼一頭接一頭倒下,整齊的好似風吹麥浪,又像是多米諾骨牌。
只眨眼間,就結束了戰斗。
無人機高高飛起,在營地四周搜尋藏匿起來的敵人,安保組上前檢查戰利品。
——幾乎是毫無懸疑的,壓倒性的勝利。
異變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剎那間,空中風被撕裂的聲音傳入耳中,姜驕腦海里的第六感瘋狂示警!
她毫不猶豫地從屋頂一躍而下!
下一秒,精心搭建的窩棚轟然倒塌,灰塵翻飛里,一道高大身影從廢墟里沖了出來。
是一位女性鹿獸人。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鹿的奇怪組合。
“卑劣的猴獸人!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女獸人眼里噴射出憤怒的火焰,看到姜驕躲過這一擊,又立刻弓直身子,用盡全力撒開蹄子向她撞過來!
這樣巨大的力道,跟被車撞有什么區別!
“敵襲!!!”
來不及用對講機,姜驕立刻高聲求援,腎上腺素飆到最高,整個人就地一滾,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鹿獸人的暴怒撞擊。
營地里生長的樹木被蠻力撞斷,木料崩折聲和母獸憤怒的嘶吼混合在一起——
姜驕身上滿是泥水,可她卻只覺得爽到大腦皮層都在尖叫。
電光石火間,鹿獸人那快速到攝像頭都難以捕捉的動作似乎放慢了許多倍。
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
戰斗的**被激醒,于是在對方下一次的進攻里,她整個人大膽而瘋狂地迎了上去!
暴怒的鹿人速度奇快,姜驕腰肢一扭,堪堪避開要害,兩只手閃電般抓住了對方頭頂的鹿角!
巨力沖撞仿佛急速撞過來的轎車,姜驕硬生生被頂出去十幾米,兩只腳在泥地里拉出兩道深刻的痕跡。
“卑鄙的猴獸人!”
母鹿發出一聲暴喝,伸出兩只手去絞姜驕的脖子,后者意識到一旦被這雙有力的胳膊纏上,就會立刻陷入窒息。
她牢牢抓著鹿獸人頭頂的角,反手去擊打獸人的眼睛。
對方下意識躲避的瞬間,姜驕整個人以一種極為靈巧的姿勢,反身一扭,借力騎到了鹿人后背!
成功了!
姜驕壓緊小臂,用力擠壓鹿人的喉骨,逼迫對方停下,后者也立刻反應過來,四處狂奔撞擊障礙物,試圖將背上的敵人甩落!
一切發生的太快,從鹿人襲擊到兩人纏斗,才不過幾個呼吸。
一手環抱著鹿人脆弱的脖頸,一手護著頭部,鹿人的體溫透過布料,雨水傾盆,模糊了視線。
但,此時此刻,劇烈搖晃和撞擊都絲毫影響不了姜驕降服烈馬的征服欲。
“該死!”
女性獸人暴怒不已,后蹄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寬大的后臀不住撞擊營地里堆疊的木料,試圖傷害騎在身上的敵人。
“別開槍!”
姜驕厲聲喝住一旁的吳幼儀,死死抱住鹿獸人,眼里戰意盎然。
她沒馴過馬,但也知道抓捕野馬的時候,馴馬師會等野馬體力耗盡,再進行抓捕。
鹿也是四個蹄子的。
馴鹿跟馴馬,原理應該差不多。
姜驕就想試試,她現在能做到什么地步。
吳幼儀立刻明白,迅速沖身后瞄準的戰士做了一個手勢。
沒人開槍,但槍口仍舊隨著母鹿人輕輕移動。
不是麻醉彈,而是實彈。
在場的每一位,都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
隨時能夠完成擊斃任務。
但哪怕所有人內心都心急如焚,也沒人違反命令開槍。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母鹿的體力似乎無窮無盡,但姜驕卻感受到了力竭。
但她已經達成了目的。
所以下一秒,姜驕毫不猶豫且十分無恥地開口了:
“我沒力氣了,上麻醉!”
槍聲響起的一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
鹿獸人顯然不懂“人心險惡”這四個字。
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她只能軟趴趴地倒在泥里,然后眼睜睜看著這群奇怪的獸人一擁而上,接走了她的目標。
然后又有其他獸人靠近,掏出細長而尖銳的……武器,扎進了她的手臂。
鹿獸人陷入了昏迷。
姜驕露出勝利微笑。
你好,時代變了。
七步之內,槍快。
七步之外,槍是又準又快。
“獸人破壞力實在驚人啊。”
姜驕接過吳幼儀遞過來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泥水,看著被撞倒的窩棚頭疼不已:
“等會兒叫人把小苔帶過來認人,看看這位……女士,是不是她的阿姆。”
“可能性很大。”
吳幼儀微微有些懊惱,“營地安保工作還需要精進,獸人的力量和速度,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安保組全員做了自我檢討。
基建組那邊也快瘋了。
木頭窩棚雖然糙了點,但好歹也是他們一點一點搭起來的啊!
本身就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為了牢固,他們還用土水泥和樹膠充當作粘合劑。
這樣的木屋,不說能扛臺風,就算遇上小一點的地震,也絕不會出現問題。
結果來了個獸人,一腦袋就干翻了。
盡管眾人對獸人的戰斗力做了心理準備,可親眼見到,還是覺得離譜。
碗口粗的樹直接攔腰撞斷,木頭窩棚一腦袋撞塌,過幾米寬的排水溝如履平地,速度快到監控里全是殘影。
這殺傷力堪比小型坦克了吧。
不行,還是得燒磚,調水泥。
到時候紅磚瓦房,澆筑幾個防坦克錐,包一層帶刺鐵絲網,擺幾排穿刺式阻車器,有本事你再撞一個試試呢?
王棟發了狠,帶著基建組的又開始埋頭鑿石頭砍樹去了。
……
基建組的心理歷程,姜驕并不清楚。
她正坐在臨時搭起來的帳篷里,撐著下巴看小苔跟女鹿人互動。
直到現在,她這才抽出空來觀察這個襲擊她的鹿獸人。
海藻一樣的棕褐色長卷發垂在腦后,淡棕色野性眉毛上方,是一對尖銳的骨質鹿角。
那對鹿角高四十厘米,對稱潔白,角尖還透著森森寒意。
鹿獸人胸前不著寸縷,女性特征暴露在外,胸前粗糲的獸毛退化,往下,是小麥色的肌膚,以及硬邦邦的腹部肌肉跟馬甲線。
她也有一雙翠綠色的眸,一看就知道,和小苔有著極為親密的血緣關系。
“我是娜塔,是‘富饒之地’的意思。
我來自阿帕草原的林鹿部落,我降生時,洪水褪去,露出肥沃土地,所以我的阿姆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女獸人向姜驕微微低下頭:
“尊貴的巫,請您饒恕我犯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