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

龍輦的車輪碾過最后一段石階，速度漸緩，李臨的尖嗓隔著轎簾傳來：“啟稟陛下、娘娘，已至岐山鎮國神寺山門前。”

東棠夜睜開眼，捻著佛珠的手停下：“倒比往年快了一刻。”

沈清月掀開車簾一角，望著山門處肅立的僧人，淡淡道：“沿途清了道，自然順暢。你看那山門上的‘鎮國’二字，還是先皇親筆題的。”

“先皇四十年前御駕親征，班師時在此駐蹕，才有了這神寺的名字。”東棠夜起身整理衣袍，“當年守在這山門的小沙彌，如今該是方丈了。”

“陛下記得倒是清楚。”沈清月跟著起身，“寺里的娑羅樹是從西域移來的，聽聞開花時如覆雪蓋，今日該能趕上零星幾朵。”

“你倒是比朕還熟。”東棠夜邁步下車，目光掃過門前的石獅，“當年為建這寺，陸守業的父親親自督工，后山的石階都是將士們一塊塊鑿出來的。”

沈清月緊隨其后，望著寺內飛檐斗拱：“所以陛下才讓四將軍同來？是想讓他們給先皇的靈位上香？”

“既是祈福，自然要讓守江山的人都來拜拜。”東棠夜拾級而上，聲音里帶了幾分沉斂，“讓李臨傳旨，眾卿在山門外稍候，先請住持引朕與皇后去見方丈。”

“是該見見了。”沈清月踩著他的腳印拾級而上，“聽說方丈去年得了塊暖玉，雕成了佛牌，正想呈給陛下呢。”

“他倒會順人情。”東棠夜嘴角微揚，“不過這神寺的簽文靈驗，待會兒讓嬪妃們都去求一簽吧。”

沈清月笑了笑，沒再接話，只與他并肩踏入寺門。

檀香混著山間草木氣撲面而來，遠處傳來鐘鳴，一聲接一聲，在山谷間蕩開，將一路的塵囂都滌蕩干凈。

夏秋知隨著人流下了馬車，山風裹挾著草木清氣撲面而來，吹散了一路的沉悶。

她抬眼望去，鎮國神寺依山而建，風景宜人，令人有種神往之感。

“夏妹妹倒是好興致，剛下車就賞起景來了。”一道嬌柔帶刺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夏秋知回身，就見貴妃楚月娥搖著團扇款款走來：“瞧這氣色，哪里像是來祈福的，倒像是來游山玩水的，果然年輕就是不一樣。”

夏秋知剛要行禮，斜側方忽然又插進一道聲音：“貴妃娘娘說笑了，這位妹妹許是覺得神寺風光好，看著舒心罷了。”

說話的是胡才人，她不知何時也下了車，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向夏秋知。

“妹妹看著面生得很，是剛入宮的吧？臣妾胡氏，在萱清宮住著，往后妹妹若得空，不妨來坐坐。”

這是兩人首次明面上搭話，胡才人語氣熱絡，帶著幾分刻意的張揚。

夏秋知福了福身，語氣平淡：“多謝胡姐姐好意，臣妾夏秋知，剛入宮不久，往后還要請姐姐多指教。”

【胡才人終于正面出擊了！看這架勢應該也是快坐不住了吧，女主可要小心些了。】

貴妃輕哼一聲，沒再搭話，搖著扇子往寺門去了。

胡才人沒走，反而湊近半步，聲音壓得低了一些：“妹妹既來祈福，可得誠心些才好。”

她眼尾掃過不遠處的香爐，繼續說：“聽說這寺里的‘往生香’最是靈驗，能消災，也能……了斷塵緣。”

她聲音不置可否：“妹妹剛入宮，許是不知，這有些事沾了因果，就該早早了斷，免得牽累了旁人。”

夏秋知拳頭微微攥緊，抬眼迎上胡才人的目光，語氣平靜：“姐姐說笑了，臣妾只求國泰民安，陛下安康，不敢妄求其他。”

“哦？”胡才人挑眉，忽然嗤笑一聲，“也是，像妹妹這般聰明的，自然知道什么該碰，什么不該碰。”

說罷，她轉身拾級而上。

【胡才人這是在暗示要滅口吧！太直白了吧！】

【女主好淡定！這心理素質絕了，換我早就慌了】

【胡才人絕對是在威脅！她肯定知道女主要去匯寶樓，故意說這些敲山震虎】

“夏妹妹莫怕，胡才人就這性子，說話總愛帶些彎彎繞繞。”一道溫軟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蓉嬪提著裙擺快步上前，鬢邊的珠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方才看你倆站在這兒，就猜她準沒說什么好聽的。”

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這宮里的人啊，嘴上越是說得玄乎，心里越是藏著事。妹妹別往心里去。”

正說著，寺門內外忽然傳來鎧甲摩擦的輕響。

四將軍正分頭布置防務：

陸守業站在山門前，手指點向石階兩側的密林，對親兵低聲吩咐著什么。

魏塵登上鐘樓，目光如炬掃視著山下的路徑。

夏從章則領著一隊禁軍繞到寺后。

同樣的，江觴也指揮著親兵布防，引得夏秋知駐足觀望。

蓉嬪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掩唇輕笑：“你看這些將軍們，連祈福都弄得跟打仗似的。不過這樣也好，有他們在，咱們在寺里也能安心些。”

她轉頭看向夏秋知，眼里帶著幾分真切的關切：“聽說妹妹是第一次來鎮國神寺？待會兒祈福結束，后山有處望云亭，能看見整個雍都城的景致，咱們約著一起去瞧瞧？”

夏秋知剛想說些什么。

就聽見李臨的尖嗓子穿透了寺門前的靜謐，帶著急促：“各位主子，陛下與皇后娘娘已入內殿稍歇，住持正等著引諸位去偏殿奉茶呢，還請快些移步，莫讓圣上等急了！”

他穿著一身簇新的藏青總管服，站在石階中段來回打量，目光掃過蓉嬪與夏秋知時，特意停頓了半瞬。

蓉嬪見狀，忙拉了拉夏秋知的衣袖，輕聲道：“快走吧，別讓皇上等著了，耽誤了時辰可不是小事。”

夏秋知點頭，跟上蓉嬪的腳步，拾級而上。

進了偏殿，殿內早已茶香裊裊。

皇后沈清月端坐在主位一側，神色淡然地品著茶，見眾人進來，只是微微頷首。

東棠夜并未在此，想來是還在與方丈另有要事相談。

嬪妃們按位份依次落座，楚月娥坐在僅次于皇后的位置，目光掃過眾人，帶著幾分倨傲。

胡才人則挨著楚月娥坐下，時不時與她低語幾句，眼角的余光卻總往夏秋知這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