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鑰匙在掌心壓出一道淺淺的印痕。

許薇下意識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桿，仿佛那點微痛能讓她確認，這一切不是夢。

老樓的樓梯又窄又陡，木臺階踩上去吱呀作響。

像是年久失修的嘆息，每一步都像踩在記憶的舊膠片上，咯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塌下去。

她拖著箱子往上走，膝蓋不小心磕到一級臺階，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樓梯比許薇想象中還難纏。

就像林崢說話時那種不帶情緒，卻讓人無法反駁的語氣。

“早知道該讓你下來接我。”

許薇輕聲嘀咕，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里輕輕回蕩，無人應答。

可她知道，他不會下來。

林崢從來不是會主動迎接誰的人。

閣樓的門沒鎖。

許薇輕輕一推就開了，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呻吟。

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吹動了墻上的風鈴。

叮當響了一聲，像是某種隱秘的回應。

陽光斜斜地切進屋子，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微塵，像無數(shù)細小的星子在跳舞。

房間比許薇預想的要整潔得多，書桌靠窗放著，上面整整齊齊碼著幾本建筑期刊，頁角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復翻閱過。

床鋪已經(jīng)鋪好，白色床單平整得像是剛熨過，連枕頭都擺得一絲不茍。

廚房角落的小花盆里，一株圓滾滾的多肉正朝著光伸展，葉片肥厚飽滿，標簽上寫著“小刺猬2號”，字跡清冷利落，一看就是林崢的筆跡。

許薇把箱子放在門邊，拉開拉鏈，翻出幾件衣服往衣柜里塞。

動作間，目光無意掃過墻壁，忽然頓住了。

墻上貼滿了照片。

不是裝飾畫，也不是海報，而是一張張被仔細裁剪整齊排列的生活照。

她站在圖書館門口低頭翻書，發(fā)絲被風吹起一角。

她在操場上追著飛走的草稿紙，裙擺揚起。

她蹲在音樂節(jié)的圍欄邊，仰頭看著煙火在夜空炸開......

每張照片下面都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光暈色：暖藍”“情緒波動：雀躍78％”“注視時長：3分17秒”。

許薇的手指撫過其中一張，那是她某天午睡時趴在課桌上，臉頰壓著手臂，發(fā)卡歪在一邊，照片下方寫著：“安靜時的光最穩(wěn)，像黃昏落進玻璃杯。”

許薇的心猛地一顫。

口袋里的光暈檢測儀突然嗡地啟動，數(shù)值瞬間飆到92％。

她站在原地，呼吸微微發(fā)顫，心跳快得幾乎要撞出胸腔。

原來林崢早就開始了，用建筑師的精確，一幀一幀地記錄她的光，像在繪制一座只屬于她的建筑，每一根線條都藏著無聲的凝視。

“林崢...”

許薇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么。

“你這根本不是收留我，是早就等著我搬進來吧？”

沒人回答，可她知道，林崢一定知道她會來。

...

夜深了，窗外的風漸漸歇了，城市沉入一片靜謐。

許薇裹著毯子坐在書桌前，臺燈的光暈圈出一小片溫暖。

她翻開素描本，筆尖落在紙上，開始勾勒沙發(fā)上熟睡的林崢。

他靠著扶手，頭微微側(cè)著，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影子。

袖口還沾著鉛筆灰，像是剛改完最后一張圖紙。

許薇畫得很慢，生怕筆尖的沙沙聲會驚醒林崢。

可越畫胸口那股暖流就越?jīng)坝浚路鹩袩o數(shù)細小的光點在血管里游走。

手腕上的光暈檢測儀突然發(fā)出高頻蜂鳴，屏幕上的數(shù)值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數(shù)字。

雙人共鳴突破閾值。

許薇慌忙捂住儀器，抬頭看向林崢。

黑暗中，林崢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沒有驚訝，沒有質(zhì)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已經(jīng)等了很久。

他頭頂?shù)墓鈺灳従徚鬓D(zhuǎn)，原本冷白的底色徹底融化。

化作一片流動的暖金與極光交織的漩渦，溫柔得不像話。

“你在畫我？”

林崢聲音低啞，像是剛從夢里醒來。

許薇僵在原地，手里的筆差點掉在地上。

“我........就隨便試試。”

“畫得不錯。”

林崢坐直了些，目光落在她攤開的素描本上，嘴角微微揚起。

“比我想象中......更生動。”

“你什么時候醒的？”許薇有些錯愕地道。

“你畫到我眼睛的時候。”

林崢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那一筆，停了很久。”

許薇耳尖發(fā)燙，下意識想合上本子，卻被他抬手輕輕按住。

“別藏，讓我看看。”

許薇咬了咬唇，終究沒能躲開。

林崢一頁頁翻過那些草圖，許薇畫了他的手，他的側(cè)臉，他低頭改模型時微皺的眉，甚至還有他騎摩托車時后腦勺那一小撮翹起的頭發(fā)。

“你畫了這么多？”林崢有些驚訝。

“就......隨手畫的，打發(fā)時間。”

“不是...”

林崢抬眼看向許薇，光暈在瞳孔里流轉(zhuǎn)。

“你是想看清楚我。”

許薇沒說話，心跳卻快得像是要沖出喉嚨。

林崢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擦過她畫紙上的眼角。

那一筆，許薇畫得格外重，仿佛想把某種情緒刻進去。

“許薇...”

林崢叫她的名字，聲音很輕，像落在湖心的石子。

“我告訴過你，我相信你的光。”

許薇點了點頭，喉嚨像被什么堵住。

“可你不知道......”

林崢停頓了一下，目光沉得像夜。

“我的光，早就被你點亮了。”

“從你第一次抬頭看我，頭頂泛起那抹暖藍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她的影子，你就是光本身。”

許薇呼吸一滯。

“我怕過。”

林崢繼續(xù)說，聲音低得有些聽不清。

“怕我又把別人，當成回憶的容器，可你不一樣。”

“你吵，你鬧，你半夜煮泡面還放搖滾，你把多肉養(yǎng)得像團綠毛球......可你真實得讓我想伸手去碰。”

許薇眼眶發(fā)熱，卻笑了：“那你現(xiàn)在碰到了？”

“碰到了....”

林崢盯著許薇，頭頂?shù)墓鈺瀼氐谆鳂O光般的流彩。

“你才是我的白月光。”

許薇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一聲刺耳的響。

她抓起桌上的調(diào)色盤，整團鈷藍顏料狠狠甩在林崢臉上。

林崢愣住，臉上糊著藍糊糊的一片，像是被整片天空潑了一臉。

“現(xiàn)在，你是我的調(diào)色盤。”

林崢沒動，任由顏料順著臉頰往下淌。

然后，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著藍色，順勢握住許薇的手腕。

力道不重，卻穩(wěn)得讓她掙不開。

“那以后的光，我們......一起畫。”

許薇沒有說話，只是慢慢靠近，額頭輕輕抵上他的身體。

顏料的涼意還殘留在皮膚上。

可許薇的心卻像被點燃了，暖得發(fā)燙。

窗外，風鈴又響了一聲，像是某種無聲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