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可算回來了!夫人一直讓人盯著呢,說今日有貴客到了,讓您回來就去正堂。”
“貴客?把馬牽回馬廄,喂飽些。”沈硯把韁繩丟給侍從,大步邁進府中。
前院的兩排合歡樹正開得熱鬧,粉白的花瓣綴滿枝頭,風一吹便簌簌落下,像撒了層碎雪。
幾個仆婦正提著銅壺,給樹下的月季澆水,見了他忙停下動作,屈膝行禮。“見過公子。”
沈硯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庭院,西側回廊下,丫鬟們正端著食盒往正堂去,食盒上蓋著青綢布,隱約能聞到里面飄出的荷葉清香。
東側的暖閣窗扇全開著,兩個小廝正搬著冰盆往里送。
“夫人在正堂?”沈硯聲音清冷,抬手拂去肩上沾著的合歡花瓣。
“回公子,夫人正陪著張夫人說話呢,兩位莊小姐也來了。”領頭的仆婦回話時,遞上一方干凈的素色帕子。“公子擦把汗吧。”
“謝了,鄭嬤嬤。”沈硯接過帕子,隨意擦了擦額角,提步往正堂走。
沈府是刑部侍郎府邸,規制雖不奢華,卻處處透著規整。
正堂門是梨花木所制,門楣上慎思堂的燙金匾額是先帝親賜。廊下掛著兩串竹編燈籠,風一吹便輕輕晃動,驅散了幾分暑氣。
剛到正堂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女子的笑語。
丫鬟碧蓮掀開門簾,笑著回話。“夫人,公子回來了!”
沈硯走進去,堂內涼意撲面而來。
四個角落各擺著一個大冰盆,冰塊冒著絲絲寒氣,將外面的燥熱擋得嚴嚴實實。
正中的桌上,擺好了幾碟開胃小食。
桌邊坐著幾人,母親柳氏,穿著藕荷色織金褙子,正和兵部侍郎的寵妾張姨娘說話。
張姨娘身邊坐著兩個少女,年紀與他相仿。一個穿著粉色羅裙,手里捏著柄團扇。
另一個穿著蔥綠色長裙,腰間系著柄銀鞘短劍,裙擺束在靴子里,看著比尋常閨閣女子多了幾分利落。
“阿硯回來了,快過來坐。”柳氏連忙招手,讓沈硯到身邊的空位坐下。“這是張夫人,你可得好好見禮。”
沈硯依言躬身,“見過張夫人。”
張氏連忙起身扶他,臉上堆著熱絡的笑。“沈公子不必多禮!早就聽聞,沈侍郎家的公子年少有為。
今日一見,果然是儀表不凡,比京里那些紈绔子弟強多了。”她說著,又拉過身邊的兩個少女。“這是我家兩個姑娘,大的燕兒,小的彩云,你們年歲相近,往后多走動走動。”
莊燕兒起身,動作輕得像片云,團扇輕輕攏在身前,屈膝時鬢邊的點翠簪微微晃動。
“見過沈公子。”
聲音溫軟,目光落在沈硯臉上時,還帶著幾分羞怯的笑意,連扇扇子的動作都慢了幾分。
一旁的莊彩云則利落得多,屈膝幅度也小些。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沈硯,帶著點打量的銳氣。
“沈公子,我常聽父親說你劍法好,改日能不能跟你切磋幾招?”
“彩云,剛還說要學淑女模樣,怎么見了沈公子,就提比武的事?”
沈硯笑了笑,“難得遇到女中豪杰,若能切磋一番,求之不得。”
莊彩云多看了兩眼沈硯,便在柳氏身邊坐下。
柳氏連忙給沈硯遞過一碗冰鎮杏仁豆腐,“剛從外面回來,先吃點涼的解解暑,膳菜馬上就上。”
說話間,仆人們端著膳菜進來。
八仙桌上很快便擺滿了,有荷葉雞,蒸鱸魚蒸,清炒的時蔬、冰鎮的蓮子羹,糖醋排骨和燜豬蹄。
柳氏熱情地給張氏和莊氏姐妹布菜,“張夫人嘗嘗這荷葉雞,是廚房用新采的荷葉包著蒸的,帶著股清香味兒。
燕兒姑娘,這蓮子羹解暑,你多喝點。”
莊燕兒接過羹碗,輕聲道謝,目光卻時不時往沈硯那邊飄。
柳氏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盤算:
“兵部尚書與夫君素來交好,若是我們兩家能結親,對沈家百利無害。
莊燕兒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配阿硯正合適。莊彩云雖是庶女,可性子爽朗,又會武功,倒也別具風情。
只是阿硯這冷淡的態度,怕是對兩位小姐都沒上心。”
沈硯端起茶杯,抿了口涼茶。
窗外的合歡樹被風吹得沙沙響,他忽然想起張薇。
“阿硯,在想什么?”柳氏見他走神,輕聲問道。
沈硯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在想案情。”
張氏聞言,立刻接話。“沈公子是不是查綢緞莊那三起命案?聽說很棘手,若是需要幫忙盡管說,他在京里人脈廣,總能幫上些忙。”
“多謝張夫人關心,案子剛破。”沈硯語氣客氣,卻帶著幾分疏離。
莊燕兒連忙說道,“沈公子,查案肯定很辛苦,若是需要抄錄案卷,我可以幫忙。
我寫字還算快,也能辨認些潦草的字跡。”
莊彩云則皺了皺眉,害怕落了下風,連忙說道。“查案多危險啊!沈公子,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我劍法好,遇到歹人還能護著你。”
沈硯沒接話,只是夾了口清炒時蔬。
正堂里的氣氛有些微妙,柳氏忙笑著轉移話題。“不說查案的事了,快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燕兒、彩云,你們也多吃點,別客氣。”
接下來的飯桌上,莊燕兒總找些詩詞書畫的話題,從書法章法聊到繪畫技巧,句句都,想往沈硯感興趣的方向靠,卻句句沒靠著。
莊彩云不甘示弱,說著京里的馬場、武館,甚至提起圍獵時的趣事,試圖引起沈硯的注意。
可他大多時候只是點頭應和,偶爾說幾句話,語氣始終淡淡的,沒什么情緒。
吃完飯,張氏帶著莊氏姐妹起身告辭。
莊燕兒走之前,悄悄把一方繡著荷花的絲帕塞到沈硯手里。“沈公子,這帕子你拿著,天熱擦汗用。”
莊彩云則笑了笑,“沈公子,別忘了切磋的事!我隨時都有空!”
沈硯看著姐妹倆離去的背影,把絲帕隨手一丟,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大家閨秀,也如此聒噪。”
“阿硯,莊家兩位小姐,你覺得怎么樣?燕兒溫柔,彩云爽朗,都是好姑娘。”
“母親,我現在只想查案,不想考慮兒女私情。”
說完,轉身便往書房走去。
柳氏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卻也沒再多說。
沈硯回到書房,推開窗,夏風裹著合歡花的香氣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