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薇前腳剛把鹽遞給張嬸,沈硯后腳就來了肉鋪。
“薇丫頭,沈公子來了。”張嬸把沈硯領進后院,便笑呵呵的離開。
張薇正在劈柴,見他來,手里的斧頭停在半空。
“你說得對。”沈硯開門見山,“王掌柜耳后和指甲縫里有暗青色,仵作驗出是烏頭的毒。但烏頭毒該是心口疼死,他卻沒掙扎痕跡,倒像睡死的?!?/p>
張薇放下斧子,站起來。“烏頭堿中毒確實會心悸,但死狀不會這么平靜,除非……他是不是前一晚喝了酒?或者吃了啥安神的東西?”
“管家說他頭天晚上喝了半壺黃酒,還吃了塊安神糕。”
“那就對了!烏頭毒烈,但若混著酒和安神的東西,毒性會慢些,人不知不覺就暈過去了。
等毒發時已經沒力氣掙扎,兇手是算準了他的習慣。”
沈硯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跟我去趟綢緞莊。你懂這些,或許能看出些東西?!?/p>
張薇跟張嬸說了聲,換了身干凈衣裳,跟著沈硯往城東去。
綢緞莊已經被捕快圍了,庫房里還保持著發現尸首時的樣子。
王掌柜倒在貨架旁,旁邊放著個空酒壺和半塊糕點。
“仵作說毒可能下在酒里,也可能在糕點里。”沈硯指著那兩樣東西,“但酒壺和糕點都驗了,只有糕點邊角有點烏頭粉,量不夠致死?!?/p>
張薇蹲下身,仔細看那糕點。
是常見的棗泥安神糕,半塊放在碟子里,邊緣確實有層極淡的青灰色粉末。
“對了王掌柜的手,指甲縫里除了暗青,還有點細小的纖維?!?/p>
“他頭天晚上來庫房干啥?”張薇看了看四周。
“管家說,最近庫房有老鼠,王掌柜夜里會來看看,庫房鑰匙只有他和賬房先生有?!?/p>
“賬房先生呢?”
“案發后就不見了,現在正全城搜捕?!?/p>
張薇站起身繞著庫房走,貨架上擺著各種綢緞,大多是上好的云錦和蜀錦。
她走到最里面的貨架,發現最底層的綢緞有點歪,而且架子腿上沾著點泥土。
她蹲下去,伸手摸了摸貨架腿,又聞了聞。
“這泥土不對勁。還有,你聞聞,是不是有花香?”
沈硯低頭聞了聞,眉峰蹙起。“是晚香玉,寺廟旁邊有種,城里少見?!?/p>
“賬房先生住哪?”
“聽說住城南,離慈安寺遠得很。”
“那王掌柜有沒有啥親戚,或者常來往的人,住在慈安寺附近?”
沈硯想了想,叫過綢緞莊的管家?!澳慵艺乒竦?,最近跟誰來往多?有沒有人住慈安寺附近?”
管家撓了撓頭,“來往多的……就是對門的張秀才,還有他遠房侄女,偶爾來送些吃的。對了!他侄女就住慈安寺旁邊的巷子!”
所有人都以為跑了的賬房是兇手,可這泥土和花香,卻指向了王掌柜的侄女。
沈硯立刻讓人去慈安寺附近拿人,張薇跟著他出了庫房,心里卻總覺得不對。
那侄女若是兇手,為啥要在糕點上撒烏頭粉?量不夠致死,反而像故意留下線索。
“你在想什么?”沈硯看出她走神。
“那侄女……多大年紀?跟王掌柜關系咋樣?”
“管家說才十五,父母早死,靠王掌柜接濟,平時挺親近的?!鄙虺幷f道,“你懷疑不是她?”
“不確定?!睆堔睋u了搖頭,“但她若想下毒,完全可以把烏頭粉摻在安神糕里,為啥只撒在邊角?還有,庫房貨架歪了,像是有人藏過東西,或者……躲過人?!?/p>
沈硯停下腳,回頭看她?!澳闶钦f,還有別人?”
“有可能,去看看那侄女再說?!?/p>
“好。”沈硯點了點頭,領著張薇出了綢緞莊。
不一會兒便趕到了慈安寺旁的巷子,捕快正把一個小姑娘往外帶。
小姑娘哭得滿臉通紅,掙扎著喊。“我沒殺人!我叔是好人!你們放開我!”
“她就是王掌柜的侄女,王靈兒。”劉捕快趕緊上前匯報,“被抓時還在做吃食?!?/p>
沈硯走到王靈兒面前,“你叔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
王靈兒抽噎著,“我……我在家做針線,鄰居能作證!我昨天還去綢緞莊送包子,想找我叔,可管家說他死了……”
“那你最近去過庫房嗎?”張薇上前一步,打量著。
王靈兒搖了搖頭,“我叔不讓我去庫房,說里頭有貴重料子,怕我弄臟了?!?/p>
張薇看她眼神慌亂,卻不像說謊。便又問道?!澳阏J識賬房先生嗎,他跟你叔鬧過別扭沒有?”
提到賬房先生,王靈兒的臉白了白?!罢J識……他倆前陣子吵過架。賬房先生說我叔欠了他錢,我叔說沒欠,還把他罵了一頓。”
“這就對了。”林'張薇心里有了譜,“沈公子,我覺得賬房還是關鍵。他可能不是跑了,是被人藏起來了?!?/p>
沈硯點頭,立刻讓人去查賬房先生的住處,又加派了人手在慈安寺附近搜查。
轉頭看向張薇,眼神里少了些冷淡,多了點認可。
正說著,趙捕快匆匆跑來。
“沈公子!在慈安寺后墻的枯井里,發現了賬房先生的尸首!”
“什么,死了?”張薇不由一驚,“看樣子賬房先生定是知道點什么,被人滅口了。”
“速速把死者帶回去讓仵作驗尸?!?/p>
“是,沈公子?!?/p>
趙捕快按著佩刀朝另外幾個捕快跑去。
張薇蹲在枯井邊,看著井壁上的抓痕。賬房先生死前應該掙扎過,井邊還掉著個玉佩,上面刻著一李字。
“這玉佩是賬房的?”
劉捕頭點了點頭,“沒錯張姑娘,賬房姓李,叫李三,這玉佩是他的?!?/p>
張薇拿起玉佩,對著光看。玉佩邊緣有個小缺口,缺口處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不是血,倒像漆。
“沈公子,你看這?!彼延衽暹f過去。
沈硯接過,指尖摸過缺口。“是漆!大紅色的漆!”
張薇突然想起綢緞莊庫房里的貨架,“庫房里的綢緞,是不是有大紅色的?”
“有。”沈硯立刻回答道,“最里面貨架上,擺著幾匹紅云錦,說是準備給將軍家做賀禮的?!?/p>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
兇手不是王靈兒,也不是李三,而是有人殺了李三,再嫁禍給他,又殺了王掌柜。
這人既能接觸到庫房,又能拿到烏頭,還懂王掌柜的習慣。
“沈公子,我們恐怕還得回去一趟,綢緞莊一定還遺漏了什么線索。”
“嗯嗯,而且那個管家很可疑,他是最了解王掌柜習性的人?!?/p>
“靈兒姑娘,在揪出兇手之前,你不要到處跑,就在家里等著?!?/p>
“是,沈公子,我一定老老實實的,哪兒也不去?!?/p>
“那我們回綢緞莊?!鄙虺幙戳搜蹚堔?,“乘馬車回去,快一點。”
張薇點了點,跟著他上了馬車。
車廂里有著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是上好的安息香,不濃不烈,恰好壓下了車外揚起的塵土氣。
張薇望著腳下的波斯地毯出神,這工藝真是巧奪天工。繁復的藤蔓花紋泛著柔和的光澤,手邊的軟墊更是軟得不像話,陷下去時能將半個身子都托住。
她對面坐著沈硯,自上車起,兩人便沒怎么說過話。
“這沈公子只是把我當個破案的工具人,完全沒有一絲曖昧的感覺。
看來我在這大召國,還得另謀夫君才行。”
張薇攏著袖口,心里嘀咕起來。
“這沈公子的手,指節分明,骨相清俊。要是能嫁給他,就不枉穿越一番。
即便他沒有想法,我是不是可以學一下那些綠茶,慢慢的把他搞到手呢?
算了算了,古代最講究門當戶對,我這家世,進府里給他做丫鬟還差不多。張薇啊張薇,你還是別惦記人家了,安安心心的賣豬肉吧!”
空氣靜得能聽見車軸轉動的輕響,張薇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又急又亂,卻想不出一句得體的話來。
或許該問問他午飯吃的啥?還是提提案件?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只覺得哪句都透著刻意。
忽然馬車猛地一顛,像是碾過了什么硬物。
“啊!”張薇毫無防備,身子猛地向前傾去,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想去抓旁邊的扶手,卻撲了個空。
“嚇著了?”沈硯抬眸看著她,眼底帶著笑意。
張薇臉頰騰地熱了,連忙低下頭,小聲嘟囔。“有點……”
“看來你很少乘馬車,還不習慣這種顛簸。”
“嗯,讓你見笑了沈公子?!?/p>
“這有什么,我第一次坐馬車的時候,也是這樣,甚至還難受得想吐。”
“沈公子,綢緞莊到了。”馬夫停下馬,掀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