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爺說了,這些都是心意,請務必收下。”
張嬸笑得眼睛瞇成縫,拉著李嬤嬤的手不肯放。
“這可使不得,不過是薇丫頭瞎琢磨,哪值得這么破費。”
嘴上推辭著,腳步卻沒動,眼神早黏在那些印著聚福樓,百草堂字樣的盒子上,都是城里大鋪子才有的記號。
張薇蹲在案板后,正剔著豬肋排上的筋膜。聽著外頭的動靜,抬眼看了眼。
張屠正搬著一個裝著細米的瓦缸,臉漲得通紅,卻笑得合不攏嘴。
她忍不住笑了笑,手里的刀沒停,骨縫里的碎肉被挑得干干凈凈。
“薇丫頭!發什么愣!”張嬸突然喊她,手里端著個粗瓷碗,熱氣騰騰的。“快,你爹特意給你燉的老母雞,還放了半根人參,補補身子!”
雞湯浮著層金黃的油花,雞肉燉得軟爛,。張薇接過來,指尖被燙得縮了縮。
心想:
“自打我穿越到這大召國,從醫科生變成屠戶女兒。雖平平無奇,但這爹娘卻是實打實的疼我。
我得多幫他們買點肉,賺些銀子。指不定哪天,我就又穿越回去了。”
“夠不夠,不夠鍋里還有。”
“娘,夠了夠了,你和爹也多喝點。”張薇笑了笑,把碗塞回張嬸手里。“我繼續剔肉,昨天破案耽誤不少時間,今兒得把時間趕一趕。”
“咱家薇丫頭就是能干!以后誰家公子娶了你,真是走大運了。”
“娘,瞧你說的,讓旁人聽了去,不知傳成什么樣。”
“他們敢亂說,我就把他們的嘴用砍刀割下來!”張嬸拿著空碗,叉著腰。“敢說我家薇丫頭壞話,牙都給他打碎!”
“哈哈哈哈,看來有娘和爹在,自然是沒人敢說我半句不是。”張薇把肉案子擦干凈,“娘,我繼續忙活了,你快進屋喝雞湯吧。”
“嗯,那我也去喝上一碗。”
張嬸前腳剛走,就見蘇老板娘,帶著兩個伙計往鋪子走來。
搖著把圓扇,穿得花團錦簇,身上的香粉味隔著半條街都能聞見。
“薇丫頭,可算逮著你了。”蘇老板娘笑瞇瞇地站定,讓伙計把手里的幾個描金漆盒往案子上放。“快,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張薇愣了愣,手里的抹布還滴著水。“蘇老板娘是不是弄錯了,我沒在您那兒買東西啊。”
“不是你買的,是沈公子托我送來的。”蘇老板娘從袖袋里抽出封信,遞過來時眼尾微微上挑,帶著點打趣的笑。“他可真用心,昨兒個特意來我鋪子里挑,說要最好的,這些胭脂水粉、頭面首飾,都是京城來的新貨,可貴著呢。”
“沈公子?”張薇更懵了,接過信連忙打開看了看。
“張姑娘,見字如面。
這幾日查案多虧你相助,上次見你特別喜歡這支蘭花銀簪,便擅自買來做謝禮。
又挑了些女兒家常用的胭脂水粉,望你莫嫌簡陋————沈硯。”
“薇丫頭,你可別推辭。”蘇老板娘見她盯著信發呆,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
又給伙計使了個眼色,伙計立刻打開一個漆盒,里頭躺著支銀簪,簪頭是朵鏤空的蘭花,花蕊鑲著細小的珍珠。
旁邊另一個盒子里,胭脂是上好的玫瑰膏,水粉細得像霧,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沈公子真是破費了。”張薇拿起那支銀簪,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他特意交代了,務必讓你收下。”蘇老板娘掩嘴笑了笑,“再說了,這些東西我都跟庫房結了賬,退貨也不給退錢的喲。你就收下吧,別讓我難做,可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張薇也不好再推。
她把銀簪放回盒里,小聲道。“那……勞煩蘇老板娘跑一趟了,也替我謝謝沈公子。”
“這才對嘛。”蘇老板娘笑得更歡了,又說了兩句閑話,才帶著伙計走了。
待她走遠,張薇把幾個盒子往案板下的柜子里塞。
靠在柜子上,手還按在發燙的臉頰上,心里早炸開了花。
“哇,這算不算是穿越來的第一桶金?不對,是第一份這么貴重的禮!
沈硯莫不是……喜歡我?”
這念頭剛冒出來,她就趕緊搖頭,在心里呸了兩聲。“想啥呢!人家是刑部侍郎的兒子,金尊玉貴的,見過的大家閨秀不知有多少。怎么會看得上我這個,天天跟豬肉打交道的屠戶女兒!!!
張薇,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好好賣你的肉!!”
一頓自我埋汰后,張薇直起身拍了拍臉。
轉身拿起骨刀往案板上的豬骨砍去,邦的一聲脆響,骨頭應聲裂開。
她盯著骨縫里的骨髓,強迫自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壓下去。“還是剔骨頭實在,別瞎想了。”
可余光掃過柜子縫里,露出來的銀簪影子,嘴角還是忍不住偷偷往上揚。
“薇丫頭,來活兒了!”
“要哪里的肉,要幾兩?”張薇擦了擦手上的豬油,掀著簾子往外看。
只見一個漢子正站在肉攤前,臉皺得像顆干核桃。
“薇丫頭聽說你不光會斷案,還懂醫術?”漢子搓著手,聲音發悶。“我這胳膊,快半個月抬不起來了。”
“原來是這活啊,”張薇苦笑了一下,“還以為是來賣豬肉的呢。”
“只要能把我治好,今兒的排骨我一個人包了!”
“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那行,你把袖子卷起來。”
“好,哎喲,碰一下都疼得厲害。”漢子的臉色確實難看,廢了點勁才把袖子挽上去。
那胳膊倒是不紅不腫,可漢子試著抬到胸前就疼得齜牙,指尖還微微發顫。
“莫不是神經壓迫,”張薇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總熬夜?右手是不是常拿重東西?”
漢子點了點頭,“對對對!!!我是個修屋頂的,前陣子趕工,連著幾夜沒合眼,天天舉著瓦刀往上遞瓦。”
“不是骨頭的事,是筋絡累著了。”張薇蹲下身,在他胳膊肘內側按了按,見漢子疼得抽氣,心里有了數。“這處叫曲澤穴,氣血堵在這兒了。
我教你個法子,每天用熱毛巾敷半個時辰,再按這個穴位,早晚各一次,三天就好。”她怕漢子記不住,還拿炭筆在紙上畫了穴位位置,又補了句。“要是嫌慢,就去藥鋪買當歸和川芎,各三錢煮水喝,活血的。”
“多謝薇丫頭,待我這手好了,定來提排骨!”
“不是要今兒的排骨嗎?等你手好了,這都臭了!”張薇咬了咬牙,“得了,就當積德行善了。”
沒一會兒,又來個提著竹籃的老婦人,進門就抹眼淚。“薇丫頭啊,你救救我家孫兒吧!”
“大娘,你孫兒怎么了?”張薇把老婦人扶到板凳上。
“我孫兒才五歲,這幾天總喊肚子疼,拉得都帶血絲了。找郎中開了止瀉藥,反倒拉得更兇了。”
“孩子現在在哪兒?”
“就在外頭呢,沒力氣走路。”老婦人往外指。
張薇出去一看,那孩子小臉煞白,趴在凳子上蔫蔫的,嘴唇還干得起了皮。
她摸了摸孩子的額頭,不發燒,問道。“這幾天給孩子吃啥了?”
“前兒個他爹娘從鎮上帶了些鹵雞爪,孩子貪嘴,吃了三四個。”老婦人嘆氣,“是不是那雞爪不干凈?"
“十有**是痢疾。”張薇心里透亮,這癥狀跟細菌性痢疾太像了。“別吃止瀉藥,越止越糟。你去買馬齒莧新鮮的最好,沒新鮮的就買干的,煮水給孩子喝,每次小半碗,一天三次。
記住,這幾天只能給孩子喝稀粥,別吃葷腥。”她怕老婦人聽不懂,又特意交代。“這藥不苦,孩子肯喝,要是喝兩天還不好,就趕緊再去找大夫,別耽誤了。”
“多謝薇丫頭。”老婦人謝過,抱著孩子匆匆去了。
張薇剛回屋洗手,就見沈硯站在肉攤旁,手里還拎著個油紙包。
他今天換了身麻布衣,少了些錦袍的疏離,倒顯得利落。
“你這兒啥時候成醫館了?”他嘴角微揚,遞過油紙包。“剛路過點心鋪,買了些杏仁酥,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張薇接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燙得趕緊縮回來。“愛吃……謝謝沈公子……”
“我爹讓我送個案卷給京兆府,正巧路過這兒。”沈硯直直的盯著張薇,“張姑娘''真是奇女子,醫術了得,勘驗手法連仵作都自愧不如。”
“我………我就略懂些。”張薇怕露餡,含糊道。“我以前跟個游方郎中學過,都是他教我的………”
沈硯沒追問,“剛才那老婦人的孫兒,要是喝了藥還不好,去刑部找我,我讓人送他去太醫院。”
張薇愣了愣,見他眼神認真,心里暖烘烘的。“沈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對了……謝謝你送我這么多禮物………”
“禮尚往來罷了,多謝你協助我破案。”沈硯笑了笑,便上了馬車,離開。
等馬車走遠了,張嬸湊過來笑了笑。“薇丫頭,娘怎么看著這沈公子,對你倒是挺上心啊!”
張薇紅著臉往案板后躲,“娘,你別說笑了。人家沈公子何等身份,他只是感謝我幫過他的忙,沒別的意思。”
心里卻犯起嘀咕:
“他剛才看我的眼神,怎么感覺表情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