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村為莊,是在宋念豐回來前,盧子橋主動提出的。
宋啟山當(dāng)時說要先與賀周知通氣,再跟村里幾家地主商量下。
然而信件還不知是否送到,盧子橋卻直接把莊契和官繪輿圖都拿出來了。
宋啟山只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盧子橋討好的不是宋家,而是宋念豐這位六品武官。
僅從身份而言,一位六品武官的家鄉(xiāng),以其姓氏冠名為莊,并無不妥。
但宋啟山還是更希望能在各方商量妥當(dāng)后,再去行事,免得生出隔閡。
然而剛要出聲,宋念豐卻先開了口。
“盧大人這份禮,令人驚喜,不知該如何回報才好?!?/p>
盧子橋哈哈笑著:“宋大人無需客氣,此事理應(yīng)如此,理應(yīng)如此啊!”
看著和盧子橋三兩句,便把此事敲定的宋念豐,宋啟山沉默不語。
兒子真的長大了。
此事對宋家來說,自然有很大好處。
且考慮到將來和仙人的瓜葛,越早形成自己的班底,越不容易吃虧。
很明顯,宋念豐正是考慮到這一點(diǎn),才會毫不遲疑的受了這份“禮”。
“這孩子……比我更果斷!宋家想要發(fā)展的更快,需要這樣的人主事。”宋啟山想著。
宋念守也是類似的性格,不會像父親一樣,會顧忌太多人情。
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該商量的事,絕不會多商量半句。
轉(zhuǎn)頭看了眼年僅十三歲,便吩咐眾人鋪設(shè)靈堂,行事井井有條的小兒子。
宋啟山心里涌出一絲快意,有這兩個兒子在,宋家未來數(shù)十年,不需要再憂慮什么了。
至于宋念順,正在為宋家趟一條未來的路,跟宋念豐和宋念守完全不同。
盧子橋又拿出一份官圖,道:“宋大人和宋老爺且看第二份禮?!?/p>
父子倆抬眼看來,只見官圖展開后,只有兩處地點(diǎn)標(biāo)注。
一處是靈秀縣,也就是縣衙所在。
另一處,則是“宋家莊”。
兩者之間,一條大道牽連,旁邊標(biāo)注了距離,寬度等。
盧子橋笑道:“第二份禮,便是由縣衙修一條直通宋家莊的官道!”
這一次,連宋念豐都有些驚訝了。
官道修建,花費(fèi)巨大。
從縣衙到宋家莊,起碼數(shù)十里路,沒個大幾千兩銀子下不來。
村里那條普通的三合路,都花了近千兩呢。
若真能修成,宋家莊可就出大名了。
只是縣衙哪來這么多銀子?
又怎舍得掏這么多銀子?
盧子橋自得一笑,道:“這有何難,說是官道,平日里若無公務(wù),百姓也可行走方便?!?/p>
“沿途村莊,都愿意慷慨解囊,出銀子出力??h衙不過牽線搭橋,實(shí)際花費(fèi)并不多?!?/p>
這下父子倆都聽懂了,盧子橋是借花獻(xiàn)佛。
拿別家地主鄉(xiāng)紳的錢,各村的人力,討好宋千夫長。
說是自愿,實(shí)際上有沒有威逼利誘,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事宋念豐不好擅自做主,便轉(zhuǎn)頭看來。
宋啟山心中暗想:“若還是固安村,再大的官道也是無妨。但如果真改成了宋家莊,這條官道,便讓我宋家成了眾矢之的?!?/p>
思索一番后,他開口道:“盧大人好意心領(lǐng),修路也無不妥,只是官道過于顯眼。由我宋家多出些銀子,修條寬敞點(diǎn)的普通路段即可,大人覺得如何?”
盧子橋沒想到送上門的天大好處,宋啟山會主動拒絕。
“宋老爺何須擔(dān)憂,倘若誰有異議,本官自然會……”
宋啟山再次搖頭,道:“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還請盧大人收回成命。待來日機(jī)會合適,再修成官道也不遲?!?/p>
宋念豐跟著道:“我爹說的有道理,盧大人不必多想。能修條通往縣衙的寬敞路面,已是不錯?!?/p>
見父子倆都這樣說,盧子橋只好惋惜作罷。
隨后,這位縣太爺去靈堂親自給王永良上香祭拜,給足了面子。
哭紅眼的王楚玉,也被喊了出來跪謝。
這是規(guī)矩,哪怕她是宋念豐未過門的妻子,也得如此。
縣太爺都上門祭拜了,鎮(zhèn)上其他人還能坐得住?
甭管過去關(guān)系如何,都主動跑來上香燒紙。
不久前還門可羅雀的王家宅院,轉(zhuǎn)瞬間擠的沒有落腳空檔。
就連固安村那幾家地主,也都來了。
馬家和許家自不必多言,祭拜完便跑來恭喜宋啟山。
留著兩撇八字胡的許瑞豐,與宋啟山同輩。
從前村里田產(chǎn)第一的許家主事人,如今面對宋念豐這個晚輩,顯得很是拘謹(jǐn)。
不自禁弓著身子,帶著討好表情和語氣道:“我許家的田產(chǎn),也想賣給宋家,不知宋老爺可愿意?”
旁邊馬紹韌連忙跟著道:“以后就是宋家莊了,田產(chǎn)理應(yīng)由宋家接管才是?!?/p>
兩人的用意很明顯,宋念豐貴為六品官,家中田產(chǎn)賦稅是要免除的。
把地賣給宋家,一來攀個交情,二來以宋啟山的寬厚性子,田產(chǎn)免稅,必給佃戶也降租金。
到時候,兩家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他們早就有這樣的想法,才會在盧子橋派人來的時候,主動提交呈請。
宋啟山見狀,笑道:“多少年的老弟兄,何至于如此。一口一個宋老爺,倒是讓我有點(diǎn)起雞皮疙瘩。若再這樣喊,便回去吧?!?/p>
許瑞豐和馬紹韌聽他這樣說,下意識看向宋念豐。
宋念豐跟著道:“兩位叔叔都是村中長輩,跟我們家關(guān)系向來不錯,確實(shí)沒必要太過生分??赡?,當(dāng)年爬馬叔院墻打棗的時候,還被您拿著竹竿攆了半條村呢。”
馬紹韌聽的干笑一聲,當(dāng)年宋念豐和宋念順用石塊打棗,砸爛了自家?guī)灼?,氣的把兄弟倆追的滿村跑。
誰能想到,調(diào)皮打棗的少年能有這么大出息呢?
早知如此,何須兄弟倆費(fèi)勁,他早就親自摘下送來了。
但有了這一茬,許瑞豐和馬紹韌心里的緊張,也就稍微去了些。
一時間,相談甚歡。
不遠(yuǎn)處,江寶瑞看著幾人聊的歡快,卻沒有湊上來。
他心里清楚的很,攀上宋家,以后別說村里了,就算整個縣鎮(zhèn),都能橫著走。
可偏偏心里就是不痛快,就是不愿意!
尤其前兩日,知曉徐彩菊背著他,偷偷買了東西去給謝玉婉送禮。
氣的江寶瑞揚(yáng)手就是兩巴掌,打的徐彩菊臉都腫起半天高,哭喊著要回娘家。
周圍鄰居都來看熱鬧,更讓江寶瑞覺得出丑。
他就不明白了,當(dāng)年明明自家比宋家好上幾倍。
咋十年過去,愈發(fā)不如了呢?
尤其看著馬紹韌和許瑞豐,對宋啟山那叫一個討好,更有李家的人在旁邊“鞠躬盡瘁”。
江寶瑞越看越氣,不禁嘟囔出聲:“沒出息的玩意!”
宋家眼下過的好,還能一直好嗎!
大學(xué)士過了百年,家里都得落魄,何況地主呢。
說不定宋念豐哪天在戰(zhàn)場上,一命嗚呼,宋家又要被打回原形。
江寶瑞眼下的念頭,卻是與當(dāng)初的張伯保一個德性。
哪怕在《改莊名呈文》上簽了自己的大名,卻依然覺得只是逼于無奈。
只等著東升西落,看宋家狗屎運(yùn)能走到幾時!
曾經(jīng)關(guān)系莫逆的兩家人,如今便生出了間隙。
若被砍了腦袋的張伯保還能開口說話,不知會不會指著江寶瑞大笑:“吾之下場,彼之將來!”
到了晚上,院子里稍微清靜了些。
宋念豐想留下陪王楚玉,謝玉婉和宋念云想留下陪宋念豐,以至于一家人到最后都沒走成。
宋啟山不以為意,坐在阿瑯給王永良打的躺椅上。
謝玉婉和宋念云等人,圍在宋念豐身邊,聽他講述戰(zhàn)場上的事情。
一家子聽的時不時驚呼出聲,宋啟山則微微閉目,沉入心神。
剛踏入那片空間,眼前所見,已截然不同。
整個心神祖宅,竟在無聲無息中,生出許多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