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山別墅是晚上十點。
時音洗漱完回到臥室,茶幾上的香爐已經點好了薰衣草香,床頭多放了個花瓶,里頭插著幾支新鮮的百合。
她在他記錄的本子上看到過。
百合有助眠效果。
時音走了過去,伸手摸了摸厚實的百合花瓣,聞了聞它的清香。她拉開抽屜,拿出每天需按時服用的藥,倒了幾顆和水吞下。
手機震了幾下。
孟希傳來的消息:“二小姐,李秘書夜里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襲擊,人已經被送去醫院了。他住的小區也忽然起火,家里許多東西都被燒了。”
“知道了。”
“您早點休息。”
“嗯。”
時音發完這個字,關了手機。她看了眼身旁的大床,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蜷動,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掀開被子上床。
她走到落地窗前。
窩進了貴妃椅沙發里。
從小到大她就不喜歡黑夜,被診出病癥之后就更討厭了。夜晚非常漫長,總是睡不著。如今還常做噩夢,醒來時全身骨頭都痛。
她很倔。
說了試一試,就一定要咬牙走下去。
剛過十二點的時候,北山別墅院子里的照明燈都熄滅了,人工湖方向偶爾傳來水流的聲響。凌晨三點,有幾只鳥雀落在陽臺的電線桿上,它們時不時撲棱一下翅膀,低頭啄一啄肚子上的毛。
約莫凌晨四點半。
躺在椅子上的時音闔起了眼。
睡下沒多久,她的眉心開始皺起,白皙的額頭逐漸冒出冷汗,呼吸加快,胸口起伏,雙手也死死地攥緊身上的毯子。
……
時音晨起化了個淡妝。
穿了條白色長裙。
搭著一件淡紫色的針織外衫。
她很少穿得這樣鮮艷,第一眼看過去,很有生命力,瞧著精神也非常好。細膩的皮膚,微紅的雙腮,氣血很足的樣子。
她說是韓湛點的熏香和百合花,夜里睡得好。
這給韓二哄高興了。
討賞般牽住她的手,在她面前彎腰,把臉湊了過去,示意讓她親一口。時音無聲笑著,踮腳在他面頰上輕吻了一下。
早餐過后,時音拿了車鑰匙出門。她去了京城醫院,按照孟希給的消息,搭乘電梯上了住院部十樓。敲門進入病房,就看見靠坐在床頭,穿著藍格子病服,額頭纏著紗布,很是狼狽的李秘書。
不同于之前的囂張和被迫叛變后的忍讓,這次看見時音,李秘書仿若見到救世主,手背上扎著的輸液針都顧不上,連滾帶爬地從床上出溜下來,顫抖著雙手想拉她,卻又沒敢碰她的衣角,只一個勁兒地喊著她二小姐。
時音掃了他一眼。
按了床頭的鈴。
護士片刻后趕了進來,將人扶回床邊,重新給他輸好液。待人離開,李秘書才埋頭痛哭:“時天宏怎么能這么對我?我不得已提供了那些犯罪證據,但我是做好了替他承擔一切的準備,不會讓他受刑的!”
“您說得對,他能讓躺在醫院的程蘭給他背鍋,對即將開庭的時青禾不管不問,還擅自搶奪您的項目書,家人尚且如此,何況我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仆人。”
“我真的太傻了,自認為他會理解我的難處,沒想到他找人來殺我,還放火要燒死我的妻兒!要不是您暗中雇傭保鏢護著我,又第一時間派人去查看我家的情況,昨晚我們一家三口估計就都下黃泉了。”
李秘書跪在床上。
彎下腰重重地朝時音磕了幾個頭。
“二小姐,是我以前有眼不識泰山,愚忠地跟著時天宏,辜負了您幾次三番的示好。這件事后,我的人和心全都是您的!您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必定事事聽從!”
時音不語。
眼神示意讓他起來。
“你能想到替時天宏承擔一切,說明那些違法犯罪的行當,有些字是你簽的?”
“是的二小姐。”李秘書全盤托出,“時天宏做每件事都考慮得很周全,那些違法的勾當,從來不會只簽一個人的名字,都是分幾份的。一旦出事,就可以讓人來頂罪,程蘭如此,我也一樣。”
“你的意思是,只要時天宏把責任全推到你身上,他這次也能逃脫?”
“是。”
說到這,李秘書立馬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卡片,遞呈到時音面前:“二小姐,這是我私下錄的,時天宏都不知道。”
“其中有段視頻,是在時宅,他跟一個境外的某個代表方談洗錢的事。時青禾那會兒在家,她出鏡了四五秒鐘。只要她能以時天宏親生女兒的身份出面親口指證,就算時天宏把罪名都推給我,他也要承擔洗黑錢的罪。”
時音接了過來。
低眸看了眼這微小的儲存卡。
她走上前,拍了拍李秘書的肩膀,嗓音溫柔:“放心養傷。”
“謝謝二小姐!”
望著女人身影消失在房間門口,李秘書既憎恨又慶幸。恨時天宏不是個東西,慶幸時音是個心軟的小女人。
這時。
妻子捧著洗好的水果從盥洗室出來。
屋里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婦人走到床邊,心疼地看著受傷的丈夫,試探地問:“時天宏若真的把你推出去,說那些字都是你簽的,違法的事都是你做的,那你是不是也要坐牢啊?”
“有時音在,我不會!”
“她會庇佑你嗎?”
“肯定的!”
“可你是叛徒啊。”
“怎么說話的?”李秘書橫了她一眼,“我這是迷途知返,當初孟希也是時青禾的人,時音收了她,重用她,事事考慮她。都是叛變的,孟希能有那待遇,我肯定也行。”
“真的嗎?”
婦人還是不太相信。
李秘書說她頭發長見識短,“時音年輕,花言巧語討好幾句,再上交個東西表忠心,她就會感動。等她幫我脫了罪,我就讓她扶持我做時氏首席秘書長,再掌握她幾個秘密拿捏她,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錢流進咱李家。”
門外。
孟希在走廊上等。
仔細收好時音遞過來的儲存卡片,小聲匯報:“二小姐,昨晚雇傭去夜路追殺李秘書和在李秘書家放火的人,我都付完了尾款,讓他們離開了京城。”
時音嗯了一聲。
進電梯之際,與幾名檢察院的工作人員迎面撞在一起。看著他們走向李秘書所在的病房,孟希問:“時天宏多半要把罪名推給李秘書,您要搭救李秘書嗎?”
“救他?”
“他把儲存卡給了您,也算是誠心歸順了吧?”
時音睨了她一眼,按了電梯的關門按鈕,只說:“心隔著肚皮,誠不誠難說得很。姓李的應該也在期待我拉他一把,不過,他只有坐牢坐穿一條路。”
“您不要他?”
“他能背叛時天宏,暗中錄下時天宏的秘密,日后也就能設計我。”
聽到這句話,孟希忽然背脊挺直,話都不利索了但還是嘴忙舌亂地開口:“二小姐,請您相信,我絕對不會設計您,更不會背叛您!當初跟時青禾,實在是我無路可走——”
“我知道。”
孟希怔愣。
凝著時音帶著淡妝的精致側顏,她久久都沒開口說話。孟希覺得自己很幸運,在京城這無依無靠的繁華大都市,能遇上二小姐。
拉她出泥潭。
扶她上青云。
還這么相信她。
孟希從前覺得電視劇里為主赴死的士兵很假,再怎么有恩,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報。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原來人真的可以為了另一個人萬死不辭。
她對時音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