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的有些簡單了。

齊光焰讓四強帶了幾個人，跟在他們的車隊旁，而齊光焰自己早帶著他那幾輛馬車跑沒影了。

陳進朝身后看了一眼，追上領頭的齊光焰，壓低聲音問道：“將軍，當真不等二爺他們了？”

“不等。”

齊光焰語帶不耐，“他們不是想找人護持么，四強已經帶著人去了，難道還要爺親自護送他們不成？”

再則，他那位好二哥眼里的算計，想讓人忽視都難，這一路到京城一個多月，他可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齊光臨的車隊總能晚幾個時辰趕到他們入住的驛站，像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這日晚間，驛站大堂燈火通明。

齊光焰正與陳進等人議事，忽聽外面一陣馬蹄聲。

抬眼望去，就見有些狼狽的齊光臨笑吟吟地走進大門，旁若無人地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二哥來了。”齊光焰的目光，越過齊光臨的肩頭，狠狠剜了一眼緊隨其后、縮著脖子的四強。

他不是讓他拖慢速度么，怎么今日齊光臨來得更快了。

四強被他這一眼看得脊背發涼，把頭埋得更深了。

齊光焰收回目光，端起茶盞，語氣疏離：“二哥，我等身負王命，行程耽擱不得。

您與二嫂大可不必如此辛苦趕路？錯過了這路上的好風景。”

齊光臨仿若未覺，自顧自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茶水，這才慢悠悠道：

“不辛苦。你二嫂思母心切，歸心似箭，這路上的景致再好，待咱們回返樂天府時再賞玩也不遲。”

這是故意裝不懂是吧？齊光焰心中冷笑更甚。

他將手中茶盞重重放在桌上。

“既如此，”他目光沉沉地掃過齊光臨那張帶笑的臉，“明日行程，我等還要再加快些，希望二哥能跟上！”

說罷，再不多言，拂袖轉身，大步流星朝樓上客房走去。

其他人見狀，心知將軍動了真怒，連忙起身，草草向齊光臨行了一禮，便跟隨著回房休息。

齊光臨臉上的笑意終于淡去，眼神陰鷙地盯著樓梯口。

他默然片刻，又慢條斯理地飲盡杯中殘茶，這才撣了撣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緩緩起身，踱著方步回房去了。

樓上，齊光焰房中。

燭火搖曳，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凳上，目光如寒冰，冷冷地俯視著跪在面前、額頭冷汗涔涔的四強。

“說吧，怎么回事？”

齊光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斤重壓，他都暗示的那么明顯了，為什么還會跟上來。

四強渾身一顫，慌忙用袖子擦拭額角不斷滲出的汗珠，聲音發苦：“爺明鑒！小的……小的也想放慢些，好與爺錯開些距離。

可、可二爺他不肯啊！

他一路催得緊，口口聲聲說不能拖累了行程……二爺身份尊貴，他發了話，小的……小的實在是不敢不從啊……”

齊光焰眉峰緊擰，煩躁地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辯解：“夠了！這些廢話，爺不想聽！”

他盯著四強，一字一句，“爺只問你一句：明晚，爺不想看見你。可能做到？”

四強聞言，一張臉頓時皺成了苦瓜，期期艾艾道：“這……小的……小的盡量……”

“盡量？”齊光焰嗤笑一聲，眼神陡然銳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在爺這兒，沒有‘盡量’二字！若做不到……”

他頓了頓，聲音冰冷徹骨，“你也不必再跟著爺回樂天府了。”

最后一句，如同冰錐刺入四強心口。

他猛地一哆嗦，臉色煞白，再不敢有絲毫遲疑，重重叩首：

“是！小的……小的明白了！小的知道該怎么做！明晚定不叫爺再看到小的礙眼！”

四強蔫頭耷腦地從齊光焰的房間走出來，等在門口的陳進便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壓低聲音問道：

“四強哥，咋了？愁成這樣？跟兄弟說道說道？”

到了驛站僻靜的后院，四強掙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咋了？你小子心里沒點數？”

陳進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正是心里門兒清，哥幾個才聚在一塊兒，給哥哥你想了個轍！”

四強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猛地伸手，一把捂住陳進脫口而出的話，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確認無人，這才拉著陳進往更空曠的院子中央挪了幾步。

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急切問道：“好阿進！快！快說說，是何妙計？”

這幾日他絞盡腦汁，什么馬驚了、人生病了，想盡辦法拖延，可那位爺油鹽不進，總能輕易化解。

陳進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地壓低聲音：“哥哥你呀，就是太實誠！

前幾日尋的那些由頭，什么馬出事了——人家換匹馬照走不誤；

什么有人生病了——隨從的命又不值錢，哪能真絆住二爺的腳步？

你得從根兒上找，找那些與二爺自個兒息息相關、輕易繞不開的‘岔子’！”

四強聽得心癢難耐，湊得更近：“比如？”

陳進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比如……馬車連日奔波，顛簸之下，‘不小心’壞了車軸轱轆，坐在車內的二爺撞到了頭，是不是就會拖慢速度？

再比如，前幾日大雨的時候，官道泥濘，若是車夫‘一個沒留神’，讓車駕陷進路旁的大坑里。

一時半會兒拉不出來，二爺就不得不下車，讓他們淋些雨，萬一生病了，那又與你何干？又或者……”

他聲音壓得更低，“若是找匹瘋馬沖著二爺的馬車撞過去，這行程總該慢下來了吧？”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便是車隊里有郎中，那郎中手傷了，沒法看病，他們是不是要停下來找新的郎中？”

他拍了拍四強的肩，“說到底，哥哥你就是伺候得太盡心盡力了！

這人啊，一旦‘粗心’點，意外……可不就來了？”

四強如醍醐灌頂，猛地一拍大腿：“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