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們把阿峰也帶上!”
陳老太猝不及防,抱著小孫子,滿臉驚愕:“啊?這…這孩子的換洗衣裳、日常用度都沒收拾呢!路上可怎么辦?還有…玉娥那邊…”
她下意識地看向知府府的方向,“是不是得跟她說一聲?”
“我會跟她解釋!娘,你們先等等!”
陳勇語速飛快,轉頭對喜子喝道:“快!帶人去二少爺房里,把他的衣物細軟,收拾兩箱子出來!要快!”
丫鬟婆子們得了令,手腳麻利地奔向陳峰的屋子。
人多力量大,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個沉甸甸的箱籠就被抬了出來,塞進了裝行李的馬車里。
陳勇松了口氣,走到站在馬車旁的陳瑤身邊,從袖中掏出一卷東西,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手里。
陳瑤低頭一看,竟是厚厚一沓銀票,看面額足有兩千兩!“你是長姐,”
陳勇的聲音低沉而鄭重,“阿偉和阿峰……你多看顧些。”
陳瑤只覺得手里這沓銀票滾燙無比,她爹這是……硬生生把自己的責任打包甩給她了啊!趕鴨子上架也沒這么快的!
她有些氣悶,又有些委屈,小聲嘟囔著抗議:“爹!阿偉還好說,阿峰才多大點?他要是路上哭鬧怎么辦?我可哄不好!”
陳勇看著女兒難得流露的小女兒情態,緊繃的心弦反倒松了些,故意板起臉道:“怕什么?你阿奶不是在么?
你不就是你阿奶一手帶大的?瞧瞧現在,長得多好!”
陳瑤被他噎了一下,癟了癟嘴,眼珠一轉,立刻換了個更“實際”的理由:“那……那您可得按時捎銀子回來!
他們兩個可是男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肯定特別能吃!
女兒這點小家底,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被他們吃空了!”
她晃了晃手里那疊銀票,一副“這點錢根本不夠看”的愁苦表情。
陳勇先是一愣,隨即被女兒這副財迷又精打細算的小模樣逗得啞然失笑。
都這時候了,她還不忘“敲竹杠”!
不過這次,他倒是比上次爽快得多,大手一揮:“行!放心!為父會定期讓人送銀子回去!絕不會餓著你們!”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們在老家,若是遇到什么難處,也可以給我寫信。”
寫信?陳瑤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等信送到榆陽府,再等回信,黃花菜都涼了!
馬車終于再次啟程,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骨碌碌的聲響,緩緩駛離陳府側門,朝著城門方向行去。
陳勇站在原地,目送著車隊消失在街角,久久未動。
與此同時,黃知府后宅,胡玉娥正一邊給陳錦雪喂著參湯,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阿偉那孩子,如今是跟我越來越生分了。
唉,以后啊,娘就指著阿峰了。”
臉色蒼白的陳錦雪靠在引枕上,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依賴:“娘,還有我呢。以后我也好好孝順您,給您養老。”
胡玉娥欣慰地幫她拭了拭嘴角,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對,對,還有我的錦雪。以后啊,娘就守著你們兩個過日子。”
她全然不知,她口中那個“指靠”的小兒子,此刻已經離開了榆陽。
陳勇有意壓下了消息,直到兩天后,胡玉娥回府,才發現小兒子不見了。
通判府如何混亂,已經和陳瑤無關了。
車隊一路向南,行程還算順利。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行至湖陽地界時,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陰沉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狂風卷起塵土,吹得人睜不開眼。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頃刻間連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雨勢越來越大,道路迅速變得泥濘不堪。
吳東仁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策馬趕到車隊最前方的胡老大身邊,大聲喊道:“胡兄!雨太大了!
隊伍里有老人和孩子,再這么冒雨走下去容易生病!這附近可有能避雨歇腳的地方?”
胡老大瞇著眼,努力辨認著被雨簾模糊的前路。
他是老江湖,這條路又走過很多遍。
環顧四周后,他大聲回應道:“吳老弟說得對!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往前再走幾里地,有個廢棄的土地廟!地方夠寬敞,能容下咱們的人和車馬!”
“好!就去土地廟!”吳東仁當機立斷,調轉馬頭,大聲吆喝著,“都跟緊了!到前面土地廟休息!”
陳瑤抱著裹在厚實披風里的陳峰,在胡禾油紙傘遮擋下,快步走進了破廟。
剛踏進去,她就感覺到好幾道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她抬眼望去,只見破廟左邊生著一堆不小的篝火,圍著五六個粗獷的漢子,正就著葫蘆喝酒,嘴里大聲地侃大山。
他們看見陳瑤抱著個孩子進來,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仿佛在評估什么貨物。
不過看到跟在后面走進來的吳東仁幾人,那幾個漢子的目光立刻收斂了不少,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頭。
陳瑤心頭微松,腳步不停,徑直抱著陳峰朝破廟的右邊走去。
那邊相對安靜,也有一個小小的火堆,旁邊坐著兩女兩男。
其中一個女子背靠著斑駁脫落的墻壁,身上裹著一件半舊的青色披風,整個人縮在里面,只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
壓抑的咳嗽聲時不時從披風下傳出來,一聲連著一聲,聽得人心頭發緊。
她旁邊坐著另一個年紀稍小的丫頭,正給她順氣。
兩個男子則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沉默地守著火堆,神色間帶著疲憊和警惕。
吳東仁行事利落,立刻吩咐手下升了三個火堆,一堆靠近里面,給陳瑤一家使用;
一堆在中間,是吳東仁和幾名護衛守著;靠近門口的那堆,則留給了胡老大帶的鏢局伙計。
每個火堆上方都吊起了一口鐵鍋,胡禾從隨身的包袱里摸索出一塊老姜,用隨身的小刀仔細切成薄片,分別投入三個鍋里。
辛辣的姜味隨著熱氣升騰,瞬間彌漫在破廟的上空。
“阿嚏!這味真足!”有人一邊揉鼻子一邊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