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正低頭盤算著要采買的物件,突然聽到胡禾一聲急喚:“小姐,快看!那不是趙師父和王娘子么?”
“嗯?”陳瑤一怔,疑心自己聽岔了。
方才表姐才提過趙虎和王阿翠,怎么胡禾也叫起這兩人的名兒來?
“哎呀,我的好小姐,”胡禾瞧著她懵懂的模樣,急得直跺腳,“您莫不是……還被蒙在鼓里吧?”
“蒙在鼓里什么?”陳瑤愈發糊涂了。
胡禾話到嘴邊,舌頭打了幾個轉,才尋著個妥當說法:“就是……趙師父和王娘子,眼看要成一家人了!”
“我師父……和王娘子?”陳瑤喃喃重復,只覺這兩下里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如何能湊到一處?
“嘻嘻,小姐果真不知道!”
胡禾見她驚訝,反倒笑起來,頓了頓,才壓低聲音道破:“那趙師父呀,就是王娘子常念叨的那個‘鄰家小哥哥’!您說巧也不巧?”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臊紅了臉。
陳瑤心頭更是一震。
這幾個月她竟錯過了這許多事?
怪道師父此次在莊子上盤桓恁久,原以為他事情辦妥了,卻不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忍不住捂嘴輕笑,忽又想起胡禾方才的話,忙挪到車窗邊:“你適才說瞧見他們了?人在何處?”
胡禾攤了攤手:“早走過去了?!?/p>
“停車!”陳瑤立刻朝外喊道。
“吁——”盧大柱勒住馬,回頭問道:“小姐,有什么事?”
車簾一掀,陳瑤與胡禾先后跳下車。陳瑤朝來路望了一眼,毫不猶豫往回走。
“小姐,這……”盧大柱看得一頭霧水。
陳瑤擺擺手:“盧叔,你趕車去城外候著。我們買齊了東西,自會去尋你會合?!?/p>
盧大柱連連搖頭:“使不得!您二位姑娘家落了單,萬一遇上歹人,如何是好?”
方才阿前少爺還特意叮囑他,千萬看顧好小姐。
“不是我倆,”陳瑤解釋道,“還有師父和王娘子呢!我們正是去尋他二人?!?/p>
不等盧大柱再攔,她已提起裙裾,跑遠了。
胡禾略一遲疑,丟下一句“我會看好小姐!”也急急追了上去。
盧大柱急得跺腳,無奈馬車輜重,只得眼睜睜看著兩個身影轉過街角,沒入人叢。
陳瑤拉著胡禾,貓腰躲在街邊一個豆腐攤子后頭,果然瞧見趙虎手里拈著一支素木簪子,正往王阿翠鬢邊比劃。
王阿翠羞得低了頭,腳下悄悄退了半步,眼波飛快地四下一掃,見無人留意,才伸手接過那簪子,輕簪入自己的發髻里。
“原來師父與王娘子真是……”親眼所見,陳瑤才信了傳言,只覺心頭也跟著甜津津的。
她正想再探出頭細看,冷不防“咚”一聲,額頭結結實實撞在一條硬邦邦的腿上,身子一歪,跌坐在地。
“哎喲!”她捂著發痛的額角,含怨抬眼望去——正對上趙虎似笑非笑的目光。
“看夠了?”趙虎問道。
陳瑤揉著額角,訕訕道:“那個……我說我不是存心的,師父可信?”
趙虎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師父像好糊弄的?”
陳瑤鼓起腮幫子,索性道破:“不就是與王娘子再續前緣了么?何必藏著掖著?回頭我便將王娘子的身契還她!”
想到這得力的繡娘要飛了,她心里不免小小難過了一下。
趙虎正要再問,王阿翠已經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扶起陳瑤,心疼道:“地上涼浸浸的,小姐怎能坐在這里?”
說著,她嗔怪地瞥了趙虎一眼:“你也是,怎么連個小女娃都照看不好?”
陳瑤順著王阿翠的手勁兒站起身,眼風掃過她發間那支樸素的木簪子,眼珠兒滴溜溜一轉,故意拉長了調子:
“師——母——呀,您老人家不會就被這幾文錢的木簪子糊弄住了吧?”
她學著老成口氣,搖頭晃腦,“我外祖母可常說,男子兜里銀子一多,心思就容易活泛。
這些年,我師父想必攢下不少體己,不花在師母身上,難道留著……便宜了旁人不成?”
王阿翠臊得臉似紅布,連連擺手:“小姐快莫亂叫,我……我當不起……”
陳瑤卻不理她,只笑嘻嘻地望向趙虎:“師父,您說,我叫錯了嗎?”
趙虎眼底笑意藏不住,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沒錯!”
“這不就結了!”
陳瑤一把挽住王阿翠的胳膊,不容她掙脫,“既然名分定了,師父總得拿出些實在心意。巧了,我正要去珠玉行采買,不如一道去?”
“不……不必了,我們這就……”王阿翠話未說完。
“使得!”趙虎已一口應承下來。
陳瑤權當沒聽見王阿翠的推拒,只笑道:“師母您瞧,我聽師父的。走吧走吧!”
半推半扶地,就將王阿翠帶往珠玉行。
堂倌最是眼尖,見幾人氣度穿著,徑直引到擺放銀飾的柜臺前。
陳瑤拈起一支牡丹花開的銀釵,往王阿翠鬢邊比了比。
“使不得!”王阿翠慌忙后退,雙手急擺,“這……這不是我一個下人能戴的!”
“有何戴不得?”陳瑤不由分說,輕巧地將銀釵簪入她的發髻,“莊子里的大家伙兒近來辛苦,我今日特意來選些物件犒賞,人人有份!師母這份,更是應當?!?/p>
她端詳片刻,滿意點頭,“我看這釵子素雅大方,正合日常佩戴。師父,您說呢?”
“嗯,極好?!壁w虎頷首贊同。
“那就它了!”陳瑤又挑了幾件精巧銀飾,一并叫堂倌包好。
隨即拉著王阿翠,挪步到旁邊金飾的柜臺,纖指一點:“勞駕,取出這對金丁香耳墜瞧瞧?”
“呃……”堂倌面有難色,金價銀價,可是天壤之別。
“怎么?”趙虎濃眉一挑,上前一步,從懷中內袋掏出一卷銀票,“啪”地按在柜臺上,“怕爺們兒短了你的銀子不成?”
堂倌額角見汗,忙賠笑道:“客官見諒!小的這就取,這就取!”
忙不迭捧出那對小巧玲瓏的金丁香。
陳瑤拿起一只,在王阿翠耳垂旁比劃,扭頭笑問:“師父,您看這金丁香襯師母不?”
趙虎目光落在王阿翠身上,斬釘截鐵:“襯!好看!”
他心中暗忖:阿翠從前也攢下幾件金飾,如今只怕都喂了那對豺狼……改日定要替她討還!
“不!萬萬不能收!”王阿翠一聽是買給她,急得又要推拒。
陳瑤狡黠地眨眨眼:“哦——我明白了!師母是想讓師父親手給您戴上?”
趙虎聞言,竟真笑著往前湊近一步。
“別!我自己來!”王阿翠面紅耳赤,慌忙搶過那對金丁香,指尖微顫地戴上了耳垂。
一點金芒搖曳,映得她面頰嬌艷如霞。
“真真好看!”陳瑤拍手贊道,眼疾手快又指了一支金簪、一個光面鐲子,對堂倌吩咐:“這兩樣也包起來。”
說罷,她側身讓開,朝站在幾步開外的趙虎盈盈一笑,脆生生道:“師父,該您結賬啦!”